遙遠的春夜

星星越來越少了，它們到哪兒去了？我不知道，賣火柴的小女孩一定很幸福，她的祖母說天上落下一顆星，地上就有一個靈魂飄到上帝那去了。她可以盡情的享受祖母給她的慈愛，永遠和祖母在一起。

於是，我便想起了外婆。以前，像這樣明朗的春夜，外婆總是抱著我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教我數星星。我仰臉看著天。天上的星星真多。我一顆一顆數。數到最後卻什麼都記不得了。和便很難過。覺得自己笨。如果連星星都數不清，又怎么去數外婆眼中比星星多的多的慈愛呢？外婆見我難過了，便不教我數了。外婆說，你看月亮。我一看，月亮真美，它在對我笑呢？可怎么笑也沒有外婆的笑親切。它的光好冷，我只愛外婆的手撫摸我時的那種溫暖的感受。外婆說，月亮上有個廣寒宮，廣寒宮裡住著嫦娥，嫦娥長的最漂亮，它的玉兔一步都不離開她，我就打斷外婆的話。外婆你說的不對。嫦娥哪有外婆好看呢？嫦娥的玉兔哪有我乖？我一步也不離開外婆，還會逗外婆笑呢。我說完了，外婆果真笑了。

後來，不知為什麼，外婆不陪我看星星看月亮了，她整天躺在炕上，卻半夜裡起來，皺著眉頭，好像很疼的樣子，我說外婆你看，月亮多美，咱們去看看吧，外婆也不說話，可是白天，如果別人不在家，外婆便叫我扶她起來，她陪我玩，我跑去拿來紙筆，說要畫畫，外婆便握著我的手，在紙上畫。外婆的手真大，我把它往額前一遮，它就替我擋住了風雨；外婆的手真暖，我把它舉過頭頂，它就是一片明媚的艷陽天；外婆的手真巧，不一會兒，畫兒就畫好了，是個五角星。我說外婆你畫的真好看，等晚上的時候，我就把它掛在夜空里，讓它閃呀閃的，放出光來，就好像外婆的眼睛在看我，多好。外婆只是笑，笑著卻吐出一口血來。

過了一年，還是春天。半夜裡，外婆又醒了，她對外公說她想我的母親，舅舅，和姨姨了，外公聽了便去叫人。我拉著外婆的手，覺得冰冷。外婆就笑著看著我，也不說話。沒等母親來，外婆便安穩的合目睡去了。一睡就再也沒醒。我怎么搖她都不行，母親來了。看見外婆就哭，我問母親，母親說外婆死了。我於是也跟著哭，哭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外婆死了多少年了，我都記不得了。那個春夜也有一顆星星墜落下來了吧？外婆的靈魂帶著我關於那個春夜的記憶也飄走了吧？它們飄著離我越來越遙遠，是到上帝那去了，我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我於是剪了一顆五角星，貼在窗子上，就好像外婆的眼睛在看我，給我講嫦娥奔月的故事，教我畫畫，慈祥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