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絕代

難道僅是秋風吹錯了方向，西伯利亞的寒風侵襲竟然吹不走千年前那隻孤雁的錚錚鐵骨？

豈是絨才吐繡？且不聞青山之靜謐，流水之清泠，僅那芳草斜陽，綠樹紅花，又何嘗比不上管娃宮中夷光細腰廣袖的舞姿？終有採薇而食的伯夷、叔齊，繼有“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宣”的陶潛，那青林翠竹才真正成為了中國歷代文人的安身之所。似乎每一個隱林歸山的智者都能名聲大噪，魏有“竹林七賢”、“建安七子”，一時間，頗有才學的學子們都趨之若騖，而那小小的青山秀水，也不堪擁擠了。

只見天宇間群星閃爍，一顆璀璨的流星劈過漆黑的天際，火花四起，群響畢絕。在那短短的一瞬，群星似乎都暗了。

裊裊雲煙在青山間迴旋，於碧空之中勾勾了了，僅有一絲淡淡的痕跡。你身著白衫，不動聲色，卻能於深林中步履如飛；晨風牽起你的衣襟，曉霧托起你兩腮的鬍鬚，在那雨來風掠，霧捲雲舒中你更如若神人。無論落雁孤騖，秋水長天，天宇之中必為你留下響噹噹的兩個字：莊周。

閉了眼，如妙齡少女的玉手捉捏彩筆，繪出一片風華，滿眼繽紛，不知是莊周翻身化作了蝴蝶，還是蝴蝶幻化作了莊周，輕雲纏繞間，你在深思，把山中的每一片樹葉當作小鼓，迴蕩著智者的聲音：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記得釋迦牟尼在剛出世時就舉起右臂宣示：天上天下，唯吾獨尊。終於超脫生死，足登天下，九九歸一。佛的世界是睿智的：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一葉一如來。琢磨不透那紫光中空靈的禪意，便被一悶輥打入了世俗。相比之下，也難怪那“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孔老夫子斜著眼睛把你看成蠢人。許是胭脂氣，霓裳曲讓那列國諸侯對國計民生無了興趣，那些驕奢的統治者們那裡會去領會什麼“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只要無助於霜天畫角下的鐵騎，暗夜秋風中的野火，什麼人為之道，也僅是蒙在你和老子臉上的一面紙罷了。可嘆風花雪月裝點不了登臨層俯瞰榭萬里江山，縷縷思魂和墨香拂不散金碧輝煌的宮殿鐘鳴鼎食。你仰面叩問蒼天，一揮兩袖，毅然隱林居山成了那閒雲野鶴。害怕世事的污濁玷污了你聖潔的衣衫，茫茫世間，恐怕也只有那星羅棋布的夜空能與你為伍，閃耀哲理的靈光。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難道你真本非凡人，完成了天帝的使命便重披羽衣還於九天？也許正因為你傲世棄俗的秉性，即使人們撥開時代煙雲承認了“道”的深邃，也無人知曉你在那怡然的曉霧紅花中何時仙去。好在司馬遷在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之餘沒忘在《老莊申韓傳》中重重記你一筆。如若山林間沒有你的蹤跡沒有道家的仙骨，恐怕世間也僅能多一個空有滿腹才學的俗人，而不會在歷史中斑駁下他的影子。

碧瓦飛甍的宮殿在澄澈的西子湖畔泛動著浮動的剪影，悠揚的晨鐘暮鼓在層層凌波之上輕揚著奢華的顫音。自漢武帝那句“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起，儒家思想的光芒於諸子百家中閃耀著異彩，卻難洗王者的霸氣。望滾滾東逝的長江，一位老者孑然挺立，傲然一聲喝定風波：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他，就是孔子。

寒風西逝，紫氣東來，一位仙人騎著青牛向函谷關緩緩走去，他用《道德經》為中國人深深地植下了文化之根。魏晉風流，清談玄學。他，就是老子。

屏息凝神，你能聽見天宇萬物微顫的鼻息。衣快臨風，帽帶飄飛，只因飛鳥過境，便知人生快意幾何。雨中望月，霧裡看花，大千世界的一棱一角，都飛入高山流水的青竹林間化做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愫。道還在，人去了，望流水西還，歷史迴轉。雲山蒼蒼，江水泱泱，也只有他，才配叫莊周。

一絲酒香，一片心蘭，一縷思魂，只能在孤燈之下伴著清茗細細品味，再悠悠地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