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

八十八隻空白的信封

女孩現在經常去郵局。

郵局裡只有一個信箱,一張工作檯,一個郵發員,小巧得如同一張綠色卡片。

其實,女孩先未曾注意到這個郵局——這幾個月來,她連整條街都懶得注意了,更何況這個小小的郵局;遠方也沒有可交的筆友,沒必要去寄信。她終日沉默著,低頭字街頭匆忙而憂鬱的走過。

女孩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對這個郵局產生興趣的。那一天,同桌欣說,順路給我寄封信吧!拜託了。

於是,女孩第一次走進了郵局,隨意地把信一塞,正準備離去。突然,在那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用她眼睛掃過工作檯時,她楞住了,禁不住盯著工作檯後那張面容,驚訝的幾乎叫了出來——

爸爸

她頭腦飛速地閃過這兩個字眼。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張臉酷似父親!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這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這個男郵發員抬頭(他正專心讀一本什麼)注意她,女還是不會急忙收回眼光,跑出郵局的。

爸爸還活著嗎?女孩反覆問自己,興奮了一夜。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鄉下,佇立在自己父親的墳前。

爸爸!

女孩心底深情地呼喚著,像一個夢!淚水模糊了她美麗的雙眼。

女孩眼裡幻化出爸爸那高大英俊,輪廓分明,和藹可親的影象,隨之,這個影像從電線桿緩緩飄了下來……還記得當天的她和爸爸媽媽準備去度假遊玩,可不幸的是,爸爸在馬路上為了救她,犧牲了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爸爸,為什麼?該死的是我啊!自小至愛的父親啊,您在何方?是在極樂世界嗎?——女孩淚如泉湧。

女孩第二次進郵局卻不是因為發信——根本沒有人再請她寄信了。她那冰冷無情的臉色和那孤僻的性格使同學對她望而卻步。起先,她在那綠色門前若有所思地停住,似乎是身不由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做。到底是什麼事?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反正很重要。於是她迷迷糊糊地走了過去。直到她看到男郵發員鎮靜熟悉的臉,心裡才開始默默後悔:進來乾什麼?有點莫名其妙是不是?然後,她瞟了男郵發員一眼,他突出的半個腦袋和一對剛毅的眉毛使她禁不住回歸那遙遠的歲月……爸爸!她始終還是忘記不了爸爸臨死前看著她那種心疼和捨不得的眼神。

“你發信嗎?”他追問,將不經意瞟了一眼的女孩的目光投向書本。

女孩這才回過神,目光閃爍迷離,支吾地說:“喔,買……買一封信封。”

接過信封。他的手白裡透紅——恐怕這是和父親唯一不同的。父親有著一隻怎樣的手啊,黝黑而略顯粗糙,那是父親整天在烈日下工作的結果。可那也是一雙至親至愛的手,它曾無數次行雲流水般輕輕撫過女孩的臉,撫過她那孤單的心靈。

次後好久,鎮上如果有細心一點的人,一定會注意到這個情節:一個面色憂鬱的少女默默走進郵局,怯怯走進工作檯,遞上一張毛票子。趁郵發員取信封的功夫,她偷偷端詳他。然後,她執著一隻潔白的信封,匆匆走出郵局。

女孩這樣日日重複著,攥著白信封走過冷寂而悠長的街道。她一路行走,一路默默流淚。如潮的感動和心中的思念悄悄拋灑在悠長的街道,以致她不得不執意地認為父親還活在人間。是的,至少,父親活在她心中。

歲月的流逝中,一切都在悄聲無息的發生改變,凡事無非如此。

終於,女孩不再去郵局了。她知道自己已傾盡了對父親的親情和思念。使命完結也就超脫了。

在一個夏瀝瀝的午夜,女孩靜靜地坐在桌前,一邊聆聽著雨拍打窗的聲響,以便一封封整理那一紮嶄新的信封。一數,整整八十八隻。

八八。女孩反覆地默念著,淚水再一次和著雨水流淌。思念潮水般穿越歲月的堤岸,漂流至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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