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落心燈
儼然不能抗拒這深沉的夜瀨瀉出的漆光,即使有一雙智明的眼睛,怕也是察覺不到的。
寒雨後,就禁不住顫抖。這搖搖晃晃晃晃搖搖的小樓是耐不住的,便讓心蒙上了一層陰影,像也要懸墜一般。
倚在舊倚上,“咯吱”聲低韻而淒婉,灰牆上的模影泱散凌亂。一支悠歌的奏響,是無需刻意準備的。
身外的世界,陌的,即使燈光輝明;身心的世界,握地,就使幽暗無光。
一位哲人說:“心被點亮後是沒有止境的,因為它已經被馴服了。”
俗想,寂寞流雲的飄路也無終無盡,它怕是也被馴服了吧?然而不知,流雲的心是浮動的,又不能套上繩索。
懷憂也終然無用,就算用抹布試去它瘦體上的殘雨,它也是覓不到棲地的。
此刻,天上的仙人是在酣睡了,也罷,它們的心是定然不動的。然則在深黑的混沌的心境裡,誰又能描摹它的狀貌呢?
痴笑聲打破了安詳曲,冷雨又歸至,心就像交織了橫亂雜章的密網,鋪張開,又捲曲覆裹,旋扭褶皺。
好些安謐走得無影無息,小樓又被懸在了樑上,似乎兩個支撐柱都弓背了。上頂排遣下隱約透明的希光,像攫取到一種心靈的寄託,懼意不存了。
一位哲人又說:“唯心者無時不處在危險中。”這話實屬恰矣,卻又無力讓人有半點動彈。如踱步而出,心燈便會被涼雨所滅盡,那么前面就無路了,又哪不是危險的呢?
明暗處都充滿了險惡,豈不是到了絕境?心定是被放縱了?
不能釋解,就忽憶起幾句詩:
倚仗住傍晚暗淡的天
孤獨百年
又除不去苔癬
還味人間
何而有這樣聯繫呢?
落寞、孤寂之情是到一種極致了,就置身於塵外,生與否,便輕之又輕了。
心是冰冷、麻木了?無途可尋了?
孰不知腳下的青苔石階,是漫無邊際的。
心燈燃明,就算生命流逝,也不覺那么渺弱卑微了。
多年塵土神傷,在困惑中搏擊,又在迷茫中倒下,誰承認這是一場悲劇?有人也好,無人也罷,這場戲幕是拉下了。
心燈在傳遞一個信念,該是徹底結束的時候了。它會守著一個深受痛苦、瘦瘠不堪的人,就像守著自己的神。
這是一種特殊的愛,沒有傷念、思懷、別痛、愁悶的愛。不能說想失去它,一切都不會存在了。
月落在一角,照得深沉。此時不想過去的陰影,就在鼓勵下,漸漸把空穴填平。
苦雨禁也止住了,小樓又經住了一陣震顛,雖說傷痕滿布,但竟也習以為常了。
寒香沁脾,此時無語是對了。依偎翠墨獨夜,內心吟頌,是盡安然之情了。
雨已無聲,心卻又盪上了好些牽掛,道不出所以然來,內外紛憂,仿佛要過悲而泣。
坦然是不能這樣的,每個人都不可能得到純粹的自由,甚至連思考的空間也不能被給予。
大概,心燈並沒有被牽連。
無數個世界,無數個門戶,此個窄門是無人進的。
燈火通明處,就多般熱鬧景致了。
垂首,回眸,偷竊了過去那某一夜的烏月,揣藏了起來,便找到孤伴了。
燈旁,一雙冷月的汪眼,終被溫暖了。是擱置了好久的,另一顆心。
心就盪起了波,並不因快樂。像久別重逢後的喜悅激動,但又如此陌生。卻不能說萍水相逢,又懷有一種相熟的默契。
有人是會笑了:“一個人的世界,也這般精彩嗎?”
答與否,意義其實都是一樣的吧!世界因人而精彩,而人卻不一定精彩。能有這樣悠適、閒雅的境地,不為之欣喜是說不過去了。
是得再說,它是常常靠著心的,所以看不見,但卻勝過無數人。
驟然間,輕飄如夢,像枕著鬆柔的絲絮,似起非起,眼便也睜不開了。
是升了仙庭,還是墜入了深淵?悠悠旋轉,不能辨析,時而陡升,時而速降,毫無半點清晰的意識,人像是被深鎖住了,手也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只剩下心是覺醒的,燈座沒有被移動,那個地方還是安寧祥和的。
是什麼在眼縫處晃動呢?它終不肯露出模樣。想探個究竟,卻判不定路途。心在這一刻凝止了,近微弱,它似乎也有消累的時候。
人便也極其虛弱了,盛景還是短暫無期的,像個美麗的少女,約而不至。和這裡是殆盡無緣了。
心燈是有階梯的,但爬它的人永遠都是唯一的。
萬物皆有完結的時候,掙扎了好久,睜開了眼,夜已悄然歸去了。
眼成了替代的工具,漸清楚。但現實,是不能清楚啊!
心燈已滅了,它走得無奈又安和。
嘆息,人世間,生命是不能被企盼的。因為此前,心燈還沒有被點燃。若錯過時光,就要等待下一次輪迴轉世了。
那么,人在這個世間應是幸福的了。不過悔恨卻不會提前到來。或者,就只有一些彌足珍貴的瞬間是該懷念的。熬過了這樣長久的漫延的苦,為的,就只有這些。
雨檐掛珠,短聚,瞬落,無斷處,不停止,連成冷淡的幕景
“吱吱”聲也已不在,曲不成曲,調也無韻。哪裡來的那兒多雜聲?在遠方,在近處,還是在冰涼的內心?
昨夜雨,虛虛實實,蒙蒙幻幻,燈里燈外景。
誠然,不是每一個夜的漆光都讓人感懷的。
過後,撫慰心燈,獨上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