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花期

我一直記得的，今年是2007。

我習慣站在鐵制的、冰冷的、銹跡班駁的欄桿前，向下張望。天空是一片朦朧的灰，沉沉的，感覺讓人抬不起頭。所以我才向下張望。我看見鉛灰的水泥地，黑褐的粗壯樹幹，潮綠的大片大片的青苔，和很多很多或哭或笑的人。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夾雜著吵嚷和尖叫。只是我聽不清楚罷了。我的耳朵其實並不大好。我很討厭這些人，他們很吵。但有些時候我也像他們這樣吵，然而那時卻不會這樣覺得了。我想人最擅長的就是在為自己找藉口的時候還要去批評別人。

當我聽到有人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回過頭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有很多功課忘記了寫。那一刻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竟然這么健忘。空氣里有濕濕的，濕得像要發霉的味道，說實話這氣味挺讓人難受的。但我寧願選擇呆在這裡，讓自己的鼻子受點罪，也不願意去面對堆積如山的功課。我是在逃避，我是一個膽小鬼，但我卻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樓下的人仍然很多。我找了半天卻看不到實驗班的人。他們是平行班的。他們不用考好，也沒有家長的嘮叨。他們只要在學校里混夠三年，混到一張畢業文憑。這是他們需要的。那我呢，我需要什麼？我笑了，人活著，還真胡塗啊。

然後我的目光掃過一棵樹。按照我的話來說，那是一棵會開花的樹。曾經我也站在這個位置，望著滿樹怒放的璀璨的白花，一個人靜靜地發獃。我從她開花就一直看著，看到所有的花都凋謝殆盡，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那棵樹開出來的花很漂亮。只是我忘記了那花的模樣，無法將它描繪出來。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團若隱若現的白色霧影，忽近忽遠，像是被水洗過的棉花糖。然後我又笑了，棉花糖，很久都沒用過這么白痴的比喻了。

只是現在，我看著光禿禿的深褐色枝幹，兀自發獃，心裡是無限多個被放大的省略號，一片茫然。我看著看著，感覺視線有些模糊了。我想我是近視了。但我卻仍能看清，那些枝幹上，有殘花謝去的痕跡，在風中赤裸裸地立著，顫抖著，讓人心疼。

我很有些失望。前幾天才剛剛看見花苞掙了出來，想不到居然這么快就謝了。

美好的事物是不是總是太短暫，也太脆弱，彈指間便到了盡頭。

只是樹依然活著，明年、明年的明年，甚至是百十年以後，殘花凋去的地方，還會有新的花苞掙出來，綻出來。

我又笑了。花期一直都未過啊，只是我的心上了鎖。

我們的花期，也一直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