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班的故事

我是悄悄從後門溜進教室的，對同學們的扭頭注視早已習慣，對老師講課的停頓也無所顧忌。“叮叮咚咚”地碰響著桌椅，蹭到她旁邊。她早已給我挪出一席之地，繼而望著不停喘著粗氣的我：“怎么又晚了？”我沒有扭頭看她，也沒有回答，但感覺她那雙細長的眼睛望著我，一眨也不眨。

兩個月前，我才報進這個國中英文語法補習班。開始感到新鮮，學習熱情挺高，現在漸漸倦怠，又漸漸變得特別貪玩，對學習提不起精神。她不愛講話，但一發言就特別精彩。我於是開始注意她，多看她兩眼，見面笑一笑，來早了談一會，後來索性坐在一起。我們的交往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卻不平淡。

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性格，愛好等各方面都不同。在一起總是激烈地辯論。但是，我們自身卻有著強烈吸引對方的地方，用與他人完全不同的方式延續著我們的友誼。我說：“我最喜歡你那雙細長的眼睛，真誠極了。”她說：“我最不喜歡你的散漫，太自我，太虛榮，而且……”我嬉笑著打斷她的話：“那真是委屈您啦！”對於她的這種話我從不認真，因為我知道她是真正把我當朋友的——從她的眼睛可以看出來。

我喘息未定，她把一張密密麻麻記滿筆記的紙塞給我，小聲重複著剛才老師講過的要點。短短的幾句話，把我弄得頭疼極了。忽然，老師響亮地叫到我的名字。我站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老師連續兩邊重複了剛才的問題，我才明白問的是什麼，但根本不知該怎么回答。我最怕的就是不會回答問題，覺得丟面子極了。想想看，答不上老師剛剛講過的問題，不是明擺著傻瓜一個嗎？眾目瞪瞪之下，我的臉紅了，小聲地“這個，那個”著，瞟了她一眼。果然，一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響起來。我大聲重複著她的話，圓滿地回答了問題。得到老師的誇獎後，我還美了半天哪！她這回沒再看我一眼，楞楞地望著地面。細長的眼睛無神地埋在長發里，一臉的茫然。

下一次我終於沒晚到，坐在教室里，雙手抱著根本不打算打開的書包，跟她說我的新朋友，新愛好。海闊天空，仿佛天下都讓我玩遍了、她始終沒看我，也沒說一句話。我知道她是不愛說話的，就沒當一回事。上課提問又叫到我。我剛才忙著看窗外，計算鐘點，哪曾聽進去！只能站在那兒支吾。教室里一片寂靜，我的臉紅極了。我連續瞟了她三眼，還是寂靜！我以後的時間真是坐如針氈，或許同學們仍都認為我是個大笨蛋。我氣惱極了。一下課就沖她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好朋友呢？”她無言，頭埋在手臂里，那雙細長的眼睛哪兒去了？“你為什麼不說話？”她還無言。“我不要你這個木頭做朋友！”我猛然跑開，竭力保持頭腦中那一片空白，拒絕思想。

這以後每次聽課都掐著鍾來，與老師一同進教室。然後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專心聽講，圓滿回答問題，或許是想做給她看。過了一段時間，我禁不住回頭，卻再也找不到那雙細長的眼睛。我走到她常坐立的地方，見立柱上她常常靠頭的地方寫著大大的“冤友”兩個字——她知道我終會來看她的，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