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枝

透過透明的玻璃，我讀出了天空的遼闊；透過清澈的眼眸，我看見了花的繽紛；透過那半折的蘋果枝，我感受到了枝幹對所孕育的果實的付出。

——題記

記憶中，我只回過老家一次。我和夥伴們自然沒有放過這難得的機會，一有空就鑽進那潑墨般綿延的綠稻田裡，或是撒開腳丫子在塗滿陽光的田間小路上奔跑，嬉鬧中少不了在熟悉人家的院子裡亂竄。於是我發現了它——挺立在庭院中，其中卻有一根半折樹枝的蘋果樹。

也許是被發怒的風扯斷了；也許是被調皮的孩子爬樹時踩折了，但它畢竟是頑強的。樹枝的一半仍與樹幹緊密相連。童心未泯的我自然也被這“奇特景觀”給吸引了，小跑著來到樹下。說實話，我剛開始是因為看不慣這種“藕斷絲連”的植物，懷著惡作劇的心理想把它徹底弄折。可剛來到樹下，我便愣住了——我想我發現了樹枝擁有頑強生命力的原因。那並不粗壯的枝條上竟長著七八個粉嫩的小青蘋果，它們像一個個天真的小腦袋爭著撥開樹葉，探出枝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它們並不知道迎接它們的是多么危險的命運，而我卻屛住了呼吸。此刻樹枝在我眼中就像一位堅強的母親。顯然，它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別的樹枝上的小蘋果一樣，將來長得飽滿而紅潤。所以它忍著，熬著，苦苦地支撐著，將自己的生命牢牢地系在樹幹上，為的是幫小蘋果們傳送養料。但是它太疲憊了，它繃緊了有著一身棕色老樹皮和渾身傷疤的枝幹，卻讓人覺得，只要一個呼吸的碰觸，它就會斷掉。它沒有什麼外力可以給予它支撐，如果有的話，也許就是從頂端密集枝葉的縫隙中流瀉下來的陽光。樹葉將它過濾成金色的線，柔柔地纏繞在樹枝，它們在樹葉上舞蹈，為蘋果鍍上金色。就算這樣，我仿佛仍能看見樹枝被越壓越彎。蘋果在樹枝的給養下，每天都在成長，樹枝這么做，無疑是加大了自己的負重，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樹枝用自己對兒女的愛，塑造著兒女的生命，當它無法承受兒女的生命之重時，它面臨的只有毀滅。

我不知道現在那顆樹怎樣了，那樹枝又怎樣了。我祈禱有人用繩子或鐵絲將它捆綁結實，讓它成功地進入秋天。因為它付出得太多，而失敗的結局對它而言，終究過於殘酷。然而那時懵懵懂懂的我，卻什麼也不知道做，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它。從此我的記憶中便多出了這樣一幅畫面：古樸的農家小院，簡陋的禽舍及那棵如磐石般紮根於庭院中央的蘋果樹，那根搖搖欲墜的樹枝並沒有不和諧的地方，它如一個閃光點，將畫麵點綴成我人生中最美的風景。

時間從指縫中不經意間漏過，拉長了我的記憶，我站在這端瞭望我踏過的足跡，遺憾地發現，時光的無情，已把過去的情景劃得支離破碎。唯獨春日裡的那一幕，在我的腦海中刻成了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