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的眼淚

已是九月的深秋了，多數的樹木都已落葉歸根，留下光禿禿的枝丫獨自抗拒著蕭瑟的秋風。山上不再是鳥語花香、鶯啼燕舞了。候鳥南歸是自然永不衰落的輪迴，無法抗拒更無法逃避。孤獨的人類始終是要獨自面臨冬日的肅殺啊！

披散著外套踱走在山間的一條毛毯小徑上，涼風徐徐，耳畔儘是呼呼的風聲。往日葉兒颯颯的合唱不知如今逗留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聽不見、猜不著。我步伐舒緩地走著，漫無目的。也許是耳朵失用了很久，今日尤是敏銳。老遠，我聞見了聲聲鳥兒的淒叫，斷斷續續，“唧唧唧……”似乎想為秋日伴奏卻力竭精枯，無力地哭喊著。我的內心猛地觸動了，這分明是垂臨死亡的呼救，誰還忍將它當成是求日悲涼的獨唱？

循著鳥叫聲，我撥開雜生的樹柯，只一個目的地急走著。鳥叫聲越來越近，我的步伐也在不斷加快，生怕晚了一分哪怕是一秒之後，這個脆弱的生命便與世長辭了。終於，當我用手撩開一疊又一疊枯黃的樹葉時，一顆灰色的腦袋探了出來，像是絕處逢生，它叫得愈加緊湊，也愈加歡喜，向著深秋藍藍的天空，睜著一雙眼，一雙幾乎含淚的眼，痴痴地望著，叫著。我悲憐極了，心突然有種懸空的錯覺，是痛？

我把這隻將死的鳥兒執意地請回了家，把它放在一隻鳥籠里。給它吃，給它喝，甚至為它的新家鋪上了一層層厚厚的稻草，該是一個富裕的家庭了。但是，這隻倔強的鳥兒，你又何故不肯拋卻藍天俯頭見見我？你的叫聲又何故更加狂野、更加大聲了？你的眼裡又何故常噙著淚水？

過了幾日我才發現，原來它的翅膀被獵槍打傷了，傷口藏在羽毛的肢窩裡，飛不了，才落在了地上，任枝葉將身體覆蓋，等待著時間的消磨，直到遇見了我。可如今的它分明已經得救，為什麼還要喧雜地叫嚷呢？我不解。

秋雨淅瀝，這幾日的雨果是這樣，一條條垂掛著的絲線在暗灰的空中纏綿著。

不知是在哪天清晨，我滿懷欣喜地去看望一隻幾乎已經健壯的鳥兒。然而，我卻呆立在鳥籠前，目瞪口呆，良久不知離去。

鳥兒死了，是張著翅膀死去的。它的灰色的腦袋上，斑斑血跡，和鳥籠的那些紅色躍動的血液，大概是吻合的。我不敢去想像它生前歷經了怎樣一個掙扎的過程。我是無意間瞟見了它那雙深凹的眼睛，無神氣，卻顯得潤濕透明，眼角的邊緣，搖搖欲墜地懸掛著一顆清澄的水珠，是淚是雨？死後的討論已無任何的價值了。我只深深地望了一眼藍天，像鳥兒生前那樣。突然感覺到此刻的藍天是如此深邃，望不見邊際，仿佛自己也被延伸向了另一個無極的宇宙。這是什麼？是自由？是希冀？是一個未了的飛翔的夢？驀地，我感到心靈的負罪，我不敢去看那滴雨似的淚，清淚。我甚至厭惡它了，厭惡看到他時內心的負罪，厭惡看到它時也不可偏移地看到一雙渴望的眼睛。也許此刻，它正在另一個世界仰望另一片藍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