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我一直以為那些明媚的幸福是天上的虹才有的美麗……

這條路我一直在走。

這條路上，風吹得撕心裂肺，冬日的陽光是那么慘白，刺得我的雙眼已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看不清這條熟悉而又陌生的路。

這條路上，我想著你。

小時候，我喜歡晴朗的夜空下依偎在你溫暖的臂彎里，聽你哼唱你的那個年代的調調。那個時候，你用渾濁低沉的聲音唱著你對生活的熱愛，從北京的金山到晚風輕拂的澎湖灣，從紅珊瑚到茉莉花，從洪湖水到南泥灣……我聽得入迷極了，竟愛上了這些曲調。每天晚上，我都要聽你唱上幾首，才能安然入睡。

這些旋律仍然在耳邊纏繞，纏繞……

路邊的景越發的熟悉了，記憶中那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匆匆打了個照面，心裡湧起的是說不出的悲涼。

長大了些，我不再纏著你唱那些名謠了，卻喜歡和你一起下田去。你是愛勞動的，一刻也閒不下來。那時的我就像是口香糖一樣粘在你身後。你鋤草，我便在一邊摘野花，蹦蹦跳跳地和風兒嬉戲；你撒種，我便在一旁天真禱告，禱告完，便仔細看你撒過種的地方，仿佛馬上就可以看到成熟的果實似的。夏天插秧是我最感興趣的。你雖是我們家裡唯一下田的女性，卻比爺爺舅舅插得都好。我看著你把秧苗用力朝水田扔去，那苗便如同不倒翁般立在水裡了，高興得不住地在一旁歡呼，像一隻小蜜蜂一樣圍著你，央求你把這高超的技藝傳授給我。儘管你累得大汗如雨，但你臉上歲月的痕跡里卻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這些明朗的畫面還在腦中不斷地回放，回放……

路，突如其來地轉了一個彎，右邊濃密樹林擋住了陽光，光影不斷地撲閃，一切都在顫抖，連陽光也跟著顫抖起來。

我輕輕地閉上雙眼，恍若時空在逆轉，到了五年前的冬天。

那年，你生了一場大病，全家人都以為你撐不過去了。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你整日在醫院裡接受各種各樣的檢查，痛得沒有一些力氣了，心酸得掉淚。我看著原本精神百倍的你突然間變得這么的消瘦憔悴，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幸福。

記得那天，醫院突然下了病危通知書，全家人都火速趕到醫院來見你最後一面。我看著你艱難地坐起身子，呼吸急促，腦袋裡一片空白。模糊地感覺到你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把我拉到身邊，那微弱的聲音不住地說：“迪兒，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一時間，我淚如雨下，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我撲到你的懷裡，大聲喊：“外婆，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你還要給迪兒唱好多好多歌，迪兒最喜歡聽你唱歌了……”接著就都說不出來，只是握著你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松，似乎這樣就可以把你從死神的手裡搶回來。

那天，奇蹟真的發生了！那天，你掙扎著從死亡的邊緣線上挺了過來！

後來，你把我抱在懷裡，悄悄告訴了我一句話，你說：“迪兒，在外婆生病的時候，看到迪兒就覺得自己是最最幸福的人。”

然後，你過完了生命中的最後五年。那五年的時間對於我來說，像是一個奢侈的夢。

現在，我卻再也看不到你了……

早上，我才接到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媽媽嘶啞的聲音“你外婆她……走了……很安詳……她說她希望你，幸福。”

外婆，你是不是還站在那條路的盡頭，翹首期盼著？我再也看不到你的臉，那張布滿歲月的痕跡的臉，看不到你微微地笑。你是不是在等待著，等待著我的出現？等待著我朝你招手，朝你呼喊？

這條路，我會一直走，細數我們所有明媚的幸福。

這條路，我要走到盡頭，告訴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這條路，已幻化為世間那道最美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