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童年

一

自從我從母親的肚子裡呱呱落地那時起，我便和我的童年成了朋友。

那時，我唯一最出色的能力就是哭。哭著走路，哭著睡覺，哭著要飯，哭著要我想要的東西。

或許是小時候哭得太多的緣故吧！我的眼睛出現了某種疾病，於是，我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真正的疼痛。可能那一次真的太疼了，疼得我現在對那件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了，這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童年身上那一處沒有神經的地方——那個失落的一角。我和我的童年是真正的朋友，他的感覺就是我的感覺，但那失落的一角，我毫無感覺。

隨著我慢慢長大，眼睛的疾病好了，我的鼻子卻突發頑疾，於是父親拉著我到處求醫，那時，那個在當時看來像惡魔一般的醫生拿著一罐“超級毒液”一滴一滴硬往我小小的鼻子裡塞；可能那一次真的太疼了，疼得我現在對那一件事是記憶猶新，一回想起來，我就咬牙切齒，黑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轉；這就是我的朋友——我的童年身上那一處神經最密集的地方。

我的朋友，他人長得不帥，衣著也不光鮮，但也有一顆真摯的心。在默默陪我走過的十多個春秋里，令人興奮的事兒不多，醜事卻是接連發生，幸好平凡人家的醜事是不受歡迎的，這樣，我整理整理衣服，梳一梳頭髮，洗洗臉，面帶微笑的離開我的童年。嗯，又是煥然一新的形象。但是呢！如果我和我的童年在一起，人們就可以從他那兒知道我的真面目，然後對著我用手指指指點點，“你啊！你，真是一個骯髒的孩子！”“頑皮！”“小氣！”“臭！”說起最令我興奮的事，當數——我從母親肚子裡慢慢地掉下來的那一瞬間，真令人興奮，上帝讓我作為一個中國人開始我的人生，一個中國人啊！多么令人興奮！至少不是一個豬，儘管當時，我無法張開我的眼睛去仔細察看我和母親，父 * 有的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但是我的童年他記錄了這一切，這一切令人興奮的事。

二

正如跳躍的小溪不可能永遠跳躍，生命不可能永遠平靜，我和我的童年之間也會有些小風波。

和我的童年在一起，有一個令人鬱悶乃至厭惡的地方，那就是在我所有的稱號中除了名字外幾乎所有稱號前面都要加一個“小”字。走到哪裡，“小孩子”“小弟弟”“小朋友”“小傢伙”“小畜生！”那時，我是極其討厭這些稱號的，討厭這個可惡的“小”，“小”意味著你要被管束，“小”意味著你可能要失去自由，“小”意味著你沒有發言權，“小”著許許多多悲哀的事會在你身上發生；於是，我有了一個不小的夢想——我要成為大人；我要脫離我的童年，所以我開始討厭我的童年，或許是恨屋及鳥的緣故吧！那時是我和我的童年關係最“冷”的時候，仿佛到了冰川時期，鵝毛大雪四處飄！

三

時間在慢慢地溜過，我也在慢慢地長大；突然有一天，我發覺我的手已經吸得起當年吸不起的球了，我發覺我已經能夠扣到家裡的那個籃圈了，我發覺我已經擁有這么多頭髮了；突然有一天，我發覺我的手離我的童年的手越來越遠時，眼淚會不聽話地往下流淌；我真的不想與我的童年分開，我討厭，討厭那時間，討厭操縱一切的時間機器，怎么它就不會生鏽，或者三支針都逆時針轉啊？

我只能埋著頭，“嗚”“嗚”。

四

我的童年走了，與其說走了，不如說死了，悄無聲息地死了。儘管這一刻始終會到來。

在這座時間的陵園裡，佇立著無數個墳墓，其中有一個墳墓是屬於我的童年的，在這座陵園裡，所有的墳墓都是一樣的，只是他們的材料不同，他們的內涵不同。

我只能站著默哀了，當時間無情地將我們分割，像一把刀阻隔了我們晶瑩的淚，我就只能站著看他傷心的臉在一點一點地逝去。最後，當我發現所有的感覺都只是我的感覺時，我跪下了，跪下悼念他給我的所有一切。

我終於，在那時光飛逝的瞬間，明白了——

只有當記憶真正與你融為一體時，你才能在這陵園般的世界裡走得更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