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熟了

如今已是深秋了，桌上一盤棗悄悄貼著我的耳朵告訴我。我的心境抵不住這個季節溫婉的浸潤，開放了春夏時積聚的秋思。

挑了一個小調皮，滿足地捧在手心裡。童年的記憶，就像一個個棗，被嘴饞的時間老頭兒一口一口地吃掉。可總有一些，我會小心地藏起，不準消逝，心裡默默呢喃：嗨！哥哥，果果熟了。

記憶中那個秋天的午後，陽光柔柔地瀉下來，林哥哥稜角分明的臉龐被鍍上了一圈暖暖的光暈，額前的碎發應和著秋風的律動，不安分地搖晃。墨色的眸子注視著紙上的“叉叉”——這是我小時對乘法的暱稱。

“林哥哥，哥哥，我們去山上看果果熟了沒！”剛剛齊他腰的我在他身邊跳來跳去。他停下筆，撓撓我的頭髮說：“哥哥陪你去，叫上你勇哥哥和偉哥哥，別讓我媽知道喔！”我及其鄭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諾：“我見到舅母就說我們不去山上玩！”哥哥似笑欲哭的樣子讓我挺納悶兒的，不過又一蹦三尺高，歡歡喜喜地叫上其他哥哥。

我們準備好籃子，就鬼頭鬼腦、躡手躡腳溜去了老屋後的山上。哥哥們走起來想飛——至少我當時是這么認為的。我也沒心思追，只覺得眼前的小花小草好漂亮，自顧自地埋著腦袋走，左瞧瞧右看看，把剛才的興奮勁兒都結結實實拋進軟綿綿的雲朵里了。

等我慢悠悠地來到棗樹下時，哥哥們早就橫七豎八躺在樹杈上了。面前的大樹像個巨人，叉腰站在我面前，看得我脖子都酸了。葉兒綠油油地在陽光的撫愛下，盡情詮釋旺盛的生命力。樹上結滿了青黃青黃的小果子，像一顆顆星星牽引著我的目光。

我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抬起腳就傻乎乎地往上爬。這嚇得哥哥們立馬跳下來。林哥哥緊張兮兮地說：“你就別湊熱鬧了，你要是摔著了，我們可沒好日子過了。”我只是盯著那一個個熟透了的果子——搖擺著胖胖的身子，依偎著樹枝，捨不得掉下來。仿佛樹枝就是它們的依靠。它們肯定比棒棒糖還好吃。

就在我做白日夢的時候，哥哥們早就摘了一大籃坐在溪邊洗棗了。我靜靜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視他們。他們一個個地洗，一個個地搓，一個個地擦。那么專注，那么一絲不苟。那時小小的心裡，暖暖的，像漸漸泛紅的太陽，也像棉花糖，軟軟地。那一刻，我沒有想過自己是多么需要他們，只是想他們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輕輕地跑過去，地上的葉兒也隨著我的腳步發出很好聽的“沙沙”聲。我撲在林哥哥背上，兩隻手臂剛好可以圍住他的脖子。哥哥沒說話，可我知道他在笑，因為小溪告訴我他的眼睛彎彎的，清澈地像溪水。

他把一個洗好了的棗送到我面前，水珠們還趴在棗上不走，就像我賴著哥哥一樣。一口咬下去，真的脆脆的、甜甜的。有一股暖洋洋的味道，也有陽光的香味。

哥哥們都挑出最乾淨的棗，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衣兜里，它很快就鼓鼓地，像個球。我輪番趴在哥哥們的背上，我很感謝哥哥們給我的依靠，卻貪婪地捨不得下去。認真地扳著指頭數：“林哥哥給了我一個果果，偉哥哥給了我一個果果，勇哥哥給了我一個果果……”

清淡的雲影覆蓋在三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的背影上，他們的影子被此時暖暖的夕陽拉得老長老長，好像永遠也捨不得褪去似的。

恍惚間，思緒被懷揣著秋天心事的月牙兒抽了回來，好惦記大學裡的林哥哥，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左手依舊握著一個小棗，右手拿起電話。

輕快的“嘟嘟”聲響後，我輕輕地說：“嗨！哥哥，果果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