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

到了夏天，從外地來我們村的人，都會問一個同樣的問題：“你們村有個老漢咋了？大熱天的還裹棉襖，該不會是打擺子吧？”

他們說的那個老漢，姓馮叫天麟。村裡的人都不叫他名字，都叫他老馮。老馮的老伴，在老馮兒子強子沒多大時就死了。村里人看著老馮一個大男人帶孩子不容易，都張羅著幫強子找個後媽。老馮不乾，他說：“找個後媽對我兒子不好咋辦？”

老馮一把屎一把尿，終於把兒子拉扯大了，還找了個叫翠花的女人給兒子做媳婦呢。這會本應該是老馮享福的時候，可翠花對老馮並不好，嫌老馮不講衛生，經常罵老馮。強子開始還說翠花，後來不知咋的只要翠花罵老馮，他小子就跑出去。老馮也由著翠花罵，村里人都為老馮報不平，說老馮咋不和媳婦理論呢？老馮就說：“我不是怕俺媳婦，俺怕俺兒子難做人啊！”

入冬後的一天，老馮去屯上喝喜酒，天黑了才趕回家。老馮進了屋，裡邊黑麻麻的，不見兒子和媳婦。老馮的酒勁這會上來了，他歪歪踹踹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睡起覺來。老馮突然想起喝完酒不洗澡上床睡覺，翠花會罵的。老馮馬上起身朝洗涼房走去，到了洗涼房門口，看見洗涼房的燈是亮的，門半掩著呢。“咋了，莫非是小偷？”老馮的酒馬上醒過來，他用腳狠狠的踢開半掩的門。這時，從洗涼房裡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老馮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媳婦翠花準備脫衣服洗澡，楞了一下，回過神轉身就跑回自己的房間。老馮剛躺到床上，兒媳翠花也跟著到了老馮的房裡。翠花雙手插著腰，兩眼盯著老馮，像是準備罵街的潑婦。老馮看都不敢看翠花，用鋪蓋蒙住頭。翠花說：“你這老頭，欺負到自個兒媳婦身上來了。好意思嗎？”老馮什麼也不回答。翠花氣啊，用力掀開老馮的鋪蓋扔到地上。老馮還是不吭聲，背過身繼續躺著。這會翠花的臉就像一團揉皺的紙，兩隻眼睛發出可怕的光。“你這老流氓穿的，吃的，用的，全是我翠花的。你給我還回來，這個家咱不過了。”翠花說完就動手去扒老馮的衣服。老馮聽了翠花的話，不敢反抗，怕翠花真的因為他和兒子分家。老馮就自己解開扣子，把衣服褲子都脫了下來，只穿著一條中褲叉。翠花不甘心，連墊床的棉被都給掀了，接著把衣服，鋪蓋全抱去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睡覺了。

冷啊！老馮躺在床板上，把身子卷得小小的，皮膚變成了烏紫，還冒出了雞皮疙瘩呢。老馮兩手來回的搓著身子取暖，搓著搓著手就僵硬了，全身開始發起抖來，越抖越厲害，床板被弄得咚咚的響。老馮的意識模糊起來，他昏睡過去。老馮夢見了衣服，夢見了被子。

老馮是第二天下午醒來的，不過不是在家裡，是在村衛生院的病床上。老馮睜開眼睛，看見兒子坐在床邊，兒媳婦站在兒子身旁，額頭上貼了一塊創口貼，上面還浸有血跡。老馮忙問：“翠花你額頭咋了？”翠花流著淚說：“爹，俺對不起你！”說著就跪在了地上。老馮用手推了推強子說：“強子，你打媳婦啦？快把你媳婦扶起來，俺不怪她。”

後來，老馮從村里人的嘴裡知道：那天晚上強子回家後發現老馮凍暈了，忙把老馮送到村衛生院，翠花也慌慌張張地跟著強子後面。翠花怕強子懂得底細怪罪，嚇得自己跌了一跤……

現在老馮的日子是比原先好過多了，但從那天起他就特別的怕冷，不管春夏秋冬都要裹著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