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雨，不大不小，不急不慢，昏昏糊糊下了一個月了吧？

討厭！望著窗外，老方在心裡詛咒。他感到悶得慌，他覺得他的肢體甚至心臟已快要發霉，可這雨，還在下，下……

辦公室里的氣氛本來就欠活躍，即使在晴天，如今更是陰沉得令人感到窒息。九張辦公桌前，九顆沒精打采的腦袋；九張嘴緊緊閉著，九雙眼痴痴地望著窗外。死一般的寂靜，死一般的冷漠！

不說話？都發霉了？肢體，辦公室……

這雨啊，真叫人心灰意懶，愁腸百結！

室內也要下雨了，老方想。瞧這氣氛，陰鬱沉悶，令人感到潮濕、寒冷，倒象是為協調窗外的氣候。或許，是受氣候的影響。反正，室內也要下雨了，只要一個閃電，一聲霹靂……

這不，閃電出現了：主任收到一封加急電報，拆閱之餘，一聲霹靂竟從主任口中暴發出。只一瞬，他那張陰沉的臉上立即罩下一片淚雨。淚雨中，陰沉即刻轉為悲痛、絕望……

怎么了？八雙驚訝的眼睛同時轉向主任。

顯然，這閃電給主任或者甚至整個辦公室帶來了一個十分不幸的訊息。能在幾秒鐘內擠出主任的老淚，問題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老方預感到將有一場災難降臨，向誰降臨？他的辦公桌離主任最近，他在心裡念著上帝，戰戰兢兢拾起從主任手中滑落下地的電報，鼓足勁把眼光向電報掃去……另外七雙眼也湊了過來……

主任已被淚水淹沒，他癱在了座椅里……

而老方卻舒出一口長氣，泰然回到自己的座椅之上。上帝保佑，沒他的事兒！

主任的妻子在出差途中遇車禍身亡。主任悲痛、流淚，於情理之中，但這是他個人的不幸。老方捧起茶缸，他準備潤潤喉嚨，然後哼一曲什麼，以慰剛才受驚的心……忽然他覺得氣氛有異，因為他聽到一陣輕重不等的低泣，而且似乎不是出自一人之口。他急抬頭向泣聲尋去……

咦，怎么了？都在流淚！那電報是瘟疫？

但很快，他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因為他看到六張淚糊糊的臉全都移了位，而且都向一個方向移去，最後，團團圍在主任身邊。

於是主任的周圍一片淚雨……唔，雨，辦公室終於下雨了！比窗外的雨更密、更急！雨中，老方似見六張嘴在上下翻滾，十二片嘴唇起伏抖動。都在向主任說些什麼？瞧：幾隻胳膊顫抖著伸向主任，咦，摟著主任的腰，扶著他的臂……

還不趕快迎上去，安慰主任，陪他哭去！於是，老方猛吸一口茶，雙手捧作碗狀接住口中的茶水，兩眼四周一掃，沒人注意，一個閃電般的動作，“碗”中的茶水傾底倒在臉上，雙手這么一抹，唔，老淚縱橫，痛不欲生！他同樣口中念念有詞，顫巍巍地擠到主任身邊。

於是，辦公室內的雨量又增大不少。淚雨瀉處，一片抽泣致哀聲，如雨中的寒風，瑟瑟刺骨！風雨，淹沒了辦公室……

窗外，綿綿細雨，如泣如訴；窗內，似訴似泣，淚雨綿綿。自然界和辦公室的氣憤竟是如此協調！唔，秋風秋雨愁煞人！

為配合氣氛的統一，老方不得不常嘔唾沫於手“碗”之中，伺機塗刷於臉，以保持其老淚縱橫之態。憑直覺，他似感到辦公室內尚有一塊風雨不侵之地，偷窺之，竟發現古秘書穩坐一邊，泰然自若，那嘴角，居然還掛著一絲冷笑。笑誰？不怕雨水把你衝出辦公室？或者，淹死你！但他佩服古秘書的膽量。

突見古秘書拉過離他最近的小許，附耳低語幾句，小許臉上驟然雨停雲散，並且，竟也浮上一絲冷笑。只見他轉頭向另一位一陣低語過後，與古秘書揚長而去。

第二位猛然揮去淚水，轉向第三位耳語一陣，掉頭就走。

第三位……第……都走了，收了淚，而且，都帶著冷笑。奇怪，都橫了心，不考慮後果？老方正自驚疑，一張嘴湊到他耳邊，輕輕送來幾句：“主任明天就要調走了。”話音剛落，“嘴唇”已帶著冷笑溜到了門外。

老方一陣心酸，真正的淚水潸然湧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