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如斯

故鄉村旁有條彎彎的小溪，清清的，繞村流過，四季不息。

春來了，溪邊盛開金針花，引得蜂飛蝶舞；冬天，水面結有一層薄薄的冰，晶瑩剔透，你能看到溪水跳著、舞著，潺潺流向遠方。

自從小溪的源頭“龍王泉”被填死後，便只剩下了一彎千涸的渠道。說它乾涸也不盡然，每到雨季，總有一些積水存留下來，微風吹過，水面纈皺著，倒也泊泊然、粼粼然。

兒時在溪水邊常看姑娘村婦浣洗的身影。那時的我喜歡一個人靜靜地望著溪水，獨自傾聽嘩嘩的流水聲，出神地望著、望著……想些什麼呢？說不清，現豐也記不得了。大概總有一些藉助那水光波影而使童稚的心靈有所感動的東西吧！因為水是可愛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知道了“知(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句話，不免感念聖人的高明。但也有些茫然，見過比故鄉不溪氣派得多的大河，面對渾濁的流水，思緒常被牽去很遠，但兒時的溪畔與水心交神會的懵懵感覺，卻很難再現。

再以後，漂泊輾轉，寄身他鄉，難得見到如故鄉小溪的一泓碧水，幾縷清波。偶爾行經名川大河，目光雖不免顧盼流連，然行旅匆匆，身心難能與心難能與之交流，心田總不免有乾涸的感覺。

幸好，我的居處雖無水，案頭卻常有書。我發現書里古人與水相會，留下了許多“觀水”佳話。

你看，屈子澤畔行呤，魏武觀海遺篇，陶公問津桃源，東坡赤壁作賦……騷人臨水之際，是何等幸會淋漓！

再看：范蠡五湖泛舟，達摩一葦渡江，宗澤三呼過河，苻堅投鞭斷流……志士憑流之時，又是何等意氣風發！

人心靈對水的感受，或水對人心靈的昭示，常常是因人、因時、因事、因勢而相逕庭。此謂“觀水有術”。水不同，人相異不必不然。亦不必盡然。其實流水無言，古聖先賢卻把如許沉重的人生感慨寄給了它。

然而，流水卻是有情的。這情屬於生命，屬於熱愛生活和用心去體味人生歷史的人。

俱往矣！

詩人也好，英雄也罷，“千古風流人物”終被滾滾的流水淘盡。留下的惟有與水神交的晶體。

因為這些晶體，心中便常閃現著溪水的蹤影。每每一些憂與樂縈迴於胸時，它就會滌盪、滋潤著我的心靈，使我從前的人的情思中受到某些啟迪，獲得釋然和解脫。

溪水如斯，包含了多少難言的會心與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