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橋

這的的確確是個小城。

小得很。小得足以徒步踏遍坑坑窪窪的青石路，小得街道上只有幾輛小汽車在一遍遍地測算小城的直徑，甚至沒有《小城故事》中的纏綿繾綣的故事情節。

這個小城沒有青龍洞，沒有酸湯魚，沒有大瀑布，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民族風情。小得很吶！

可奇怪的是，那些沉睡在樹下的老人們總是一如既往地拿著蒲扇，一遍又一遍地夢著那溫暖的故事，溫潤的聲音在樹上棲息著，停留住小城裡靜謐的時光。

——那些沉睡在河邊的過往。

小城的河有個很大氣的名字——龍江河。但小城裡的老老少少都把它喚作“小河”，就像呼喚自家的孩子。

小河是溫柔的，甚至是柔弱的。軟緞一般的河水柔柔地穿行在小城的視線里，寂寞的小城便多了幾分江南古韻。

盛夏是小河的生日，河邊的卵石便因此而認識了更多的足跡。喧鬧在水草間的鄉音激盪出潤潤的聲音，心裡被捂得暖暖的。兒時的小腳丫在青荇間跳躍，胖嘟嘟的藕節似的小手甚至成了魚兒最喜歡的小窩。魚尾揚起的水花奔跑在小花裙子上，咯咯的笑聲被風吹開，綻放出清越的水聲。

年後，小河便到了最清靜的時候。小花襪子在鵝卵石上一起一伏，最終頓在了河邊的一塊青石板上。看看緩緩流著的透明，聽聽青石上留著的洗衣棒敲擊的鈍音，兒時便有了幾頁安靜的回憶。

再也不會有這樣溫軟的河了吧？

——那些迷失在橋上的回憶。

橋。

記憶中最明晰的圖片便是那座小小的橋了吧？——戀愛橋。多浪漫的名字。似乎父輩們的甜蜜和青澀都刻進了那粗糙的扶手。

小橋的拱並不很大，只有很緩慢的一段起伏，像是古典樂里的裝飾音，很有味道。每當踏上那矮矮的台階，心裡就有很踏實的感覺。看看那一抹醉了的夕照在橋上拉長自己的身影，就仿佛踱進了一張古老的唱片，流尚出緩慢輕柔的鏇律。

曾經在橋上留下過幼年的哭鬧，只因跨過台階就到了幼稚園。討厭睡覺，討厭吃飯，討厭幼稚園的滑滑梯。只有看到那座無言的小橋，心中才會泛起些溫馨，然後燦爛的笑。

小橋太小太小，小得幼年的我幾步蹦跳就會到達另一端。就算我已經長高了很多，它也依然伏在河上沉沉地睡著，連姿勢都沒變過。

你還記得那個穿小紅裙子的女孩嗎？

你還記得十年前那蹦跳的足音嗎？

你還記得我回家時唱給你聽的歌兒嗎？

你還記得我離開前對你的絮絮低語嗎？

我想——

再也不會有這樣美麗的橋了吧？

——那些搖曳在樹下的鏇律。

國小校園有棵古松。曾經很多次出現在作文本里。歪歪扭扭的鉛筆字訴說著一個天真的故事，幾個小女孩在大松樹下捉迷藏，幸福仙子突然出現……沒有起伏沒有懸念的童話故事，卻一遍遍哼唱著過去的歌謠。

上次跳皮筋拴著的勒痕在樹的皺紋上；上次擁抱樹時的溫度還在樹的褶子裡。從樹葉間灑下來的雲的碎片和天的斷點，和著童年的歌謠迴蕩在第1994片樹葉和第2007枝樹枝之間。

對老松樹的讚美和懷念一次次地出現在作文本上，不再是違心的讚美，而是發自心裡的想念。跳舞時的蔭涼，迷藏時的遮擋，玩耍時的陪伴，跳動在五線譜上，奏成一曲柔和的波爾卡從未消失。

畫本上長了長眉毛的白鬍子的松樹老爺爺；作文里四季長青堅強不屈的松樹戰士；計算時有且只有一棵的松樹電桿，你還在老位置嗎？

再也不會有這樣獨特的松樹了吧？！

時光一遍一遍地碾過那些青石板

小河的漩渦轉成一張優雅的年輪

流年不止六年——

那些陽光

一直照耀著我心底的溫暖

斑駁的台階，一雙老舊的鞋

這無聲懷念的氣氛和對昧

小城的世界被風翻了幾頁

我的記憶從未被撕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