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種心態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春曉》
一把傘,一件毛衣,一雙雨鞋,加上一碗濃濃的薑湯,一個春天就這樣過去了。
這裡的春天,總有連綿不絕的雨,陰冷陰冷的,帶著冬日不散的寒氣,一下就是一個春天,年復一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雨就這樣細細密密,纏 * 綿地飛舞在二十四橋的明月間。
心裡總是不大喜歡這樣的雨,總是覺得這雨中透出絲絲的哀怨,纏得人心中也有著絲絲的憂傷,於是,總是盼望著這春天快快的過去,甚至可以連爛漫齊放的百花也一併省略了,只希望能早日收起那把雨傘,不在天天喝那微苦的薑湯。
可是,春天依舊還在,雨依舊是下著。
今夜,坐在窗下,聽著窗外細細碎碎的雨聲,偶然間看到了書中滑落的這句詩,不禁笑了,正是這首簡單的小詩,構成了兒時的我們對於唐詩最初的記憶,“夜來風雨聲”,心中便暗暗想起那個遠去的朝代,那些風華絕代的身影。
喜歡唐朝,不單是喜歡盛世的唐,而是連帶著“安史之亂”後的唐,甚至是風花雪月的南唐一起喜歡,那是個過於遙遠的年代,以致我們都無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從大明宮的牡丹間,華清池的明月下,景德鎮的青花瓷中窺探他的身影,只能從一首首絕代的吟喔中品味他的韻致,於是我們呼他為“唐風”,風情,風韻,風雅,風骨,風度,風華絕代。
喜歡唐,是追慕他的一種氣息,疏朗而明亮,柔美而剛節,恰似在微風夜露中顫動的牡丹,流溢著芬芳,有著說不出的妙處。
喜歡唐,是喜歡他聽雨的樣子,“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只有唐人的雨才會這么的單純,“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只有唐人的雨才會這么脫俗,“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只有唐朝的雨才會那么多情,“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只有唐人的雨才會那么溫暖……
雨,本該是平平淡淡地下了千年,卻因遇上了唐,而開始變成了文人墨客筆下優美的情愫,而開始有了屬於自己的靈魂和風度,開始成為古典文化中永恆的背景。
於是,在唐朝的春雨中,有了僧智南杖過橋東的悠閒,有了張志和斜風細雨的恬淡,有了韓昌黎遙看草色的情趣,有了杜工部清明問酒的感懷……
於是,在唐朝的春雨中,我們看到了水村山郭邊迎風招展的酒旗,看到滿池蓮花間緩緩前行的漁舟,看到滿園春色間微微潤濕的杏花,看到煙雨濛濛中連綿起伏的南朝佛寺……
這是一個詩的王朝,一個雨的天國。
雨,一直在下,可與之相比,宋代的雨,便少了一份恬淡與大氣,多了一些婉約與精緻,定格成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偷閒,在北宋的淒風苦雨,南宋的疾風驟雨間,迷失的,是那些超然脫俗的絕代風姿,是那些疏朗而豪邁的笑聲,那些筆走龍蛇的文氣。
我們開始明白,雨,還是那雨,只因有了不一樣的情懷,不一樣的態度,不一樣的氣質,雨,便有了不一樣的靈魂。
那些令人嚮往的雨,不過是因為被賦予了詩意和靈魂,我們真正嚮往的,是隱藏在雨後的那些模糊的身影,是那些身影留給我們的氣度。
夜來風雨聲,聽雨,窺窗,望見的,是兩個王朝的背影,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其實,若能從綿綿不絕的雨中望出春的美好,從春的美好中望出夏的熱烈,秋的豐收,冬的安恬,再從冬的安恬中望見春和春雨的希望,然後,從四季更迭,萬物周而復始的循環中望見生命的變化,感悟出人生的真諦,這雨,便不再是單純的雨。
夜來風雨聲,換一種心態,也許我們從中,能讀出很多,很多。
一把傘,一件毛衣,一雙雨鞋,加上一碗濃濃的薑湯,在綿綿的細雨中,何妨揚眉淡笑,換一種心態,再去細細品讀一下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