仃茗馨香

精美的包裝，閃亮的外盒，悠悠葉片飄逸水中，依舊是幾縷不起眼的綠。輕輕揚起的芬芳無意四處飄散，令人心醉的醇香伴隨著心中滾燙的思念，依舊是個肅殺的寒冬，依舊是個繁忙過後的傍晚，依舊是手捧溫熱的香茗，依舊是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你。

聽說南山頂上的茶葉長得可旺盛了。你很快地探過頭去。“阿太，今年就別去了吧。”我拉住你，急切地想制止住你。“是啊，媽，去年的都還沒有吃完呢。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爺爺也勸道。你只是固執地擺手：“唉，去年的都不新鮮，趁早摘一些讓孩子帶回去呢。”說完，你獨自走開，幾絲白髮飄在空中。每年的這個時候，你都要獨自去山頭山採摘最新鮮的茶葉。忙忙碌碌幾天幾夜，然後小心翼翼地包好，讓我和爸爸媽媽帶回去。我相信有那么一瞬間，你忘卻時間在你身上刻下幾十年的年輪，仿佛還是田壟上那個羞澀清麗的少女，用你勤勞的雙手，深深埋下幾代人生命的枝椏。

記憶中的你，永遠都有著樹皮一樣滿是褶皺的皮膚，乾瘦地仿佛風一吹就倒。輕輕皺起的雙眉間，那雙美目已不再澄澈，反倒像布滿潮濕的霧氣，渾濁而蒼老。你把一生獻給了兒女，為他們忙碌一生，操勞一生。幾十年，歲月無情地帶走你的芳華，你的青春，取而代之的只是在家門口凝望遠方，等待孩子回來的傴僂背影。

聽奶奶說，你很早就成了寡婦，一個人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在這深山老林里，默默堅守這份愛的執著。喔，阿太，你就沒覺得孤單嗎？你就沒想過讓自己幸福一些嗎？

開學的時候，我又要離開你，回到燈火通明的城市裡，再聽不見夜晚小溪細膩的歌唱，再聽不見你一遍一遍喊我的乳名，重溫你嘴角呼出的熱氣。你無法挽留我，只是一遍遍囑咐我好好讀書。我撲到在你懷裡，泣不成聲。和我一起走的是你為孩子精心準備的香茶，貼在胸口，還有你的餘溫，帶著你厚厚的圍裙里獨特的香氣。

汽車開走了，我看見你立在門口，視線模糊，水汽蒸騰，卻蒸騰不出你的樣子。依稀見到幾絲白髮飄在空中，就像你愁苦伶仃的一生，散在不斷上升的雲朵中，漸行漸遠。

原來，你的雙眼是星星，你的白髮是彩虹，你的胸口藏著太陽。

我想起小時候，我們在田壟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黃土，你一輩子鍾愛的黃土。你訴說著你年輕時的故事，只屬於你們的故事。在那個顛沛流離的年代，記錄你的純白年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年代，譜寫下一個母親平凡而偉大的故事。

起風了。你莞爾，微微揚起頭，夕日的餘暉鋪在你蒼老卻光潔依然的臉上，完美的弧度，反射一片無與倫比的美麗。

依舊是肅殺的寒冬，依舊是繁忙過後的傍晚，依舊手捧溫熱的香茗。

你親手炒制的早已不在了，只是看到這逼人的綠，便想到你愁苦伶仃的一生，統統化作這同樣堅韌的生命，留在我的記憶中，為你唱響無言的讚歌。

阿太，下雪了。天堂的冬天會冷一點么。我揚起頭仰望太陽，想像你就在我身邊。

笑著說再見，就一定會再見。心晴朗，就看得到永遠。

對，永遠。

臨安市實驗國中八年級 方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