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隨筆

有一次好友對我說，你是個冷酷的人。她認真的眼神使我有如芒刺在背，只能輕輕一笑，有點無奈地說，是么。

冷下心想，的確如此。也只有我，會在同學們在那個教授聲情並茂的講述中紛紛落淚時，屹然不動，唇邊緩緩勾起一縷冷笑。然而，那些千篇一律的捨身救人、為國捐軀我已聽得太多，過於泛濫的所謂“真情”只能激起我的厭煩與輕蔑。難道，只有這種老生常談的題材才能表現人們最真實的喜怒哀樂，只有熱淚滾滾才能訴說悲情么？

不。

如果讓我為“悲傷”塑像的話，我會想像一個竭盡全力微笑的少女，卻掩不住眼角隱隱約約的淚痕。需要用歡樂掩蓋的悲傷，會比兩行清淚更深，也更打動人。而更深的，應是連悲傷都消逝了，只餘下幾分淡淡的惆悵。“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一江春水向東流，故國不堪回首名月中。”這種惆悵，是最美的。

傳世名著令人心折之處，便在於此。那種情感的波動被細膩而巧妙地表現在動作、神態、語言中，而無須心理描寫卻使讀者的心不由自主地產生共鳴。而反觀當代多數流行小說，情節簡單俗套，語言平淡，情感更是貧乏得不值一提。

平凡中自見真情。就以此作結語吧。

指縫煙火

除夕之夜的煙火總讓我聯想起在那種人間不可一世誕生又匆匆墜落的星辰，繁華落盡前最後一個神界的黃昏，奼紫嫣紅，在玫瑰色的夜空中開成一朵又一朵妖嬈的曼陀蘿。它們是桀傲不馴而美麗的存在著，以致所有照亮暗夜的燈都退卻了光彩。正似鳳凰涅磐時臨去的眼波，即使烈火焚身，依舊燃燒得如同最美的幻滅，明亮得不忍卒看。

剎那芳華，彈指紅顏老。你脂凝玉盆，金爐香銷，流年空擲，一半燦爛掩著另一半淒傷。

但又是誰說，一時的光輝，卻可以永生永世流轉。

曾想過煙火隕滅時會有什麼發生。可能悄然落地後就靜靜閃爍了一下，帶著尚未冰冷的體溫就這樣告別了紅塵。輝煌與黯淡，博得生前身後名，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

於是心中不禁生出幾絲惋惜：就這樣，值得么？

只因貪戀那一瞬的光芒與熱度，就要為此以生命作祭么？

還是像填海的精衛一樣，不惜任何代價與暗夜搏鬥嗎，就跟那些在歷史上一閃而過卻無上光榮的英雄一樣？

我低下頭笑了。一星碎片落進指縫，隱隱約約燒灼的痛。即使是萬千繁華中最不起眼的一朵，也要在暗無星月的夜空讓燃燒的自己迸出明亮，焚身之苦，比起那一剎那突然明如白晝的蒼穹比起來，如滄海一粟。

因為那就是一生所追求的燦爛。

我悄然離開，頭上，又盛開一朵煙花，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