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河流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有一條河。

??這裡曾經是我兒時的天堂。

??在童年的我看來，它並不寬，我猜想似乎也不很長，雖然從來也沒有誰看到過頭。

??河灘上並沒有多少莊稼，似乎是專門用來讓那些野花野草生長的一樣。

??春天裡，早早地河岸上的草就發了芽，提一個小籃子，拿一把小鏟子，到河灘上去挖野菜。在我的記憶中，那時的野菜比現在要多得多。野菜的品種也很多，記得常見的有薺菜、灰灰菜、麻籽菜、白蒿等等，還有好些個叫不上名字的。拿回家去交給大人，或是燒菜粥，或是和了棒子麵、紅薯面做成菜糰子，要么就用開水抄一下，加了鹽拌成冷盤。我們總是一邊挖著一邊玩，其實淘氣的男孩子是不大喜歡做這活計的，也往往為著人多熱鬧加入進來，時不時地起身打鬧，女孩子呢，總是喜歡比比誰挖的菜多，誰挖的棵大，一邊想著家裡的餐桌上因此又多了食物，心裡頗有些成就感。現在回想起來，那小小的籃子裡盛著的似乎不是那些菜葉子，而是我們滿滿的快樂。

??記憶中，夏天是一年當中最有樂趣的時節。

??夏天的河水不多，清清淺淺的，有點像小溪。滿河灘的草卻都長起來了，高過了小孩子的頭，足以把我們給埋住。在草叢裡捉迷藏是再合適不過了，身子往草堆里一貓，可不容易給找到，碰到膽兒小的丫丫“捉”的時候，要是老半天都不吱聲，她一準還要嚇得哭鼻子。蝴蝶隨處可見，無須網兜，隨手一把就能抓住，螞蚱更是滿天飛，拿一根草桿從螞蚱後頸的蓋子串過去，弄成長長的一串，那可是自家養的雞最好的美食。有時候領了大人的命令到河灘上去放羊，往往是讓羊兒在一旁吃草，自己往草從里一躺，閉上眼睛，靜靜地聞著草葉和露水的香，聽著小蟲子唱，不覺中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滿眼夕陽。

??那時侯的天，是記憶當中最藍的。

??最喜歡是雨後。下了雨，河灘的泥地里形成許多水窪，裡面會有很多泥鰍，提一隻小桶，或是拿一個大瓶子去，不必用什麼專門的工具，只是用手就可以抓到很多。倒不是一定要吃的，雖然那時候的鄉下即使在過年都不一定能有肉吃，單是那一份樂趣，就足夠我們滿足的了。

??河灘地的一種特色植物是蘆葦，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說，最有用處的是它的根，拔一棵出來，來不及剝洗乾淨上面的泥，那甜甜的蘆根就進了嘴了，現在想來，那種滋味仿佛賽過甘蔗。其實河灘上是有很多泉眼的，汩汩地往外冒水，源源不斷地流，泉水清冽甘甜，（口感遠勝過現在任何加工過的所謂礦泉水、純淨水，）玩得累了，渴了，捧一掬泉水一飲而盡，從嗓子眼裡到全身，滿透著清爽。

??在草灘上玩是整個夏天我們最常做的事，更有膽子大的小夥伴下河去游水，結果往往是打起了水仗，岸上的，水裡的，都弄得透濕，又害怕大人罵，就在太陽地里曬乾。一個夏天下來，無論男孩女孩，都把皮膚曬得黑黑的，來年春天才恢復過來，就又接著一個夏天了。鄉下孩子也因了這河水和陽光，格外地健壯結實。

??到了秋冬，河水就會漸漸變得很多，在河裡也有不少的魚，大人們拿了網子去撈，往往會有收穫。而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說，在冰封的河面上溜滑嬉鬧，那樣的開心，絕不亞於吃魚。

??這條河，伴我渡過了我的童年時光，留下了我記憶深處最單純、又最濃烈的快樂。

??後來再回到老家，回到兒時嬉戲過的地方。還是夏天，河水已幾乎斷流，河灘里的草早已被莊稼所代替，當然也沒有了滿天飛的螞蚱和蝴蝶，沒有了蘆葦，原來的泉眼也早已經湮沒，無跡可尋。沒有了空氣里草葉子和露水的香，而天空呢，已遠不是記憶當中的藍。望著那條河，童年時的感覺悄然不見。而在夢中，我無數次地見到它，在那裡，河水清澈，空氣甘甜，天空澄碧。

??偶爾記起，總忍不住會稍微心痛，河水已不再是當日的河水，正如童年的夥伴和我都已經長大，我們擁有的那么多東西當中，卻已經沒有了兒時那樣簡單的快樂。童年的河流，永遠是記憶當中最令我心顫的一根弦，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溫柔地顫動。

??那時侯我並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呵，那條河的名字，叫做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