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

有一天，我到醫院去探望朋友，路經某段走廊的時候，我聽到一種稚嫩的哭聲，一種嬰兒呱呱落地時天籟的聲音。

我知道又一種希望與喜悅在某個房間裡誕生了。抱著好奇心，我沿著哭聲的方向走，轉過了一個拐彎，我看見一個激動得把耳朵貼緊房間外牆的男人，他一定在捕捉著牆另一邊的哭聲，一個他所創造的生命最初的聲音。在一旁焦急來回踱步的一定是她與他的家人了，伴著嬰兒的哭聲，所有神色凝重的臉頰都綻開了歡顏，那一頭的哭聲，仿佛幸福的訊號不止地傳唱，孕育了新的憧憬與將來。想起來，或許每個人的生命都從自己的哭聲開始。

不久前，我與父母倉促地趕回家鄉。每一張臉龐每一種表情都如鉛塊一樣沉重；陰霾籠罩的田野之上，山頭之下，野草在風中拚命地嘶喊，歲月卻像沉默了一樣，詞窮墨盡譜寫不出生命的樂章。終於，一種聲音打破了這種幾乎讓人窒息的莊嚴。舅舅的墳前，他的兩個兒子身披白掛，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那哭聲，嚇走了樹上棲息的鳥兒，轉輾過延綿的山谷，迴響一直找不到歸宿。這有多悲痛呢，我不想說，我不敢說，亦不會說。只懂得那些喊得嘶啞的喉嚨，滲透著無可比擬的感情。哭聲響徹山谷，旁人低頭，不知言語；鳥兒失聲，不懂歌唱。葬禮在悲涼的哭聲中結束了。餘音迴蕩在空氣中，時間像是哽咽著，傷痛寫在了入土者生命的尾頁。

想起來，每個人的生命都從自己的哭聲開始，又在別人的哭聲中結速，生命的軌跡，是如此冗長而感概的過程。

從那以後，我發覺人不應該憐憫自己哭泣的聲音。適時放任自己，因為喜悅而哭，因為悲傷而哭。哭，是人類天賦的聲音，是情感的符號。嬰兒出生的哭聲，墳前帶孝者的哭聲，歡愉至極的哭聲，悲痛欲絕的哭聲……一切一切的動人心懷，撕心裂肺，都是情感的過程。而哭聲宣洩著情感，見證著情感。不同的人，不同的哭聲，這蒼茫的人世，還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