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之森

童年是一片幽靜的森林。那裡有清脆的鳥叫蟲鳴，有撒滿了星星點點的陽光的小路。我從森林的這頭走啊走，快樂地穿過森林走到了那頭。一切在不知不覺中遠去，那片森林也在腦海中被淡忘，驀然回首，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小時候的時光是在城市邊陲度過的。那裡有一棟棟矮矮的小房子，還有成片的瓦房。家家戶戶都在門前種了蔬菜水果等等，春天的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來的時候，淡粉淡藍的花開得很漂亮。當時的自己是絕無半點欣賞心情的，見好看，便趁主人不注意一把摘來，咚咚咚跑遠了後，把花插在頭上，弄得頭上像頂個鳥窩。

我家樓下有一棵老釉子樹。是一樓的爺爺奶奶種的。在樓下玩耍時抬頭一望就可以看見青青的釉子，於是肚裡的讒蟲開始蠢蠢欲動了。我痴痴地想，要是我會爬樹該多好。

後來，老釉子樹終於喝夠了秋露，釉子變黃了。整個小院的人歡喜地來到我奶奶家，拿著竹竿從陽台的窗戶伸出去，使勁一頂，一個釉子便掉了下來。大家分釉子的時候我拿到了很大的一片，一口咬下去，沒有想像中的甜味，反而被酸得連豆腐都咬不動了。於是我再也不敢吃那釉子了。

住前棟的小妹妹擁有了一隻玩具撒水壺，我便拉著爺爺去買了一套，鏟子、勺子、筒子、撒水壺什麼的應有盡有。我和夥伴們把房子牆角的青苔用冰棒棍子刮下來，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這便是我們過家家遊戲中的“飯”了。旁邊有個老奶奶笑呵呵地看著我們“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七大姑八大嬸”的忙來忙去，忽然轉身到自己地里拔了幾棵青菜，遞給我們說：“拿這個才像真的種菜哩。”我接過青菜，極開心地把它們埋在了沙子裡，然後用水澆。

奶奶總是在每天早上帶我去跑步。走在細細的田埂上，兩邊是種滿荷花的池塘。一開始我常常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掉下去，以至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但後來走得熟了，便開始蹦蹦跳跳起來，膽大得很。倒是有一回腳踩在大顆石子上，一滑，狼狽地摔了一跤，真的差點成落湯雞了。

田間的花往往比老房子門前的要多。奶奶一邊在前面走，一邊很耐心地說：“這個白色帶粉色邊的是豆角花，這個黃色的是南瓜花，那個……”

我忍不住摘了朵豆角花，然後又忍不住摘了朵南瓜花，再然後是奶奶在前邊說花名，我在後面摘。摘到後來兩隻手都捧滿了，便將其中較難看的挑出來扔了，又繼續。早晨的風在我身邊跑著，捲走了一路花香。後來出了那個木製的農園的門的時候，小土磚房子的門紗被掀起，一個女人端著飯碗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我手裡的兩大捧花，氣得眉一皺，用濃重的地方口音說：“誰家的小孩這么不懂事？這花哪是好看就摘的！”奶奶悄聲對我說：“看吧，讓你別摘那么多，這下被人罵了？”然後滿臉歉意地和那女人叨嘮幾句，牽著我走了。我回頭望了她一眼，一臉凶樣，全身一個哆嗦，脖子一縮，趕緊把頭扭回去。直到到路口拐彎的時候我都覺得那女人的目光留在我的背上，卻異常地溫柔友好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