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這年頭，遇上經濟危機了，許多往日扎在工作海洋中的人也該上岸喘個氣了，於是，都帶著家人，拎著大包小包，開著個車回家去。

可這家子的財政總管自出家門前十天便開始精打細算：開車的油費，過路費，一趟下來的保養費，若是與別人“親個嘴”，還要帶上汽車保險單，若是出事，還先寫好遺囑。最令她不滿的是，本就就小的可憐的車，除了自家三個，還得擠上丈夫的弟弟弟媳，弄得連個躺的位置也沒。

帶著種種不滿，她踏上了回家的路。最使他厭惱的還是婆家的髒泥巴。上次去是10年前了，回來後還生了幾天病。屋漏偏逢連夜雨，高速路上，一條長長的“蛇”占滿了這條道，緩緩地爬著，她心裡，也有條毒蛇，占滿了整個心房。本已心情不好，便只能一睡。多虧了她丈夫弟弟的車技，熬過了辛苦的一程。

還沒到家，顛簸的車開過一片片菜地，地里綠綠的一片已打了晶瑩的霜，隨著身後的小路消失在視線外。此時不過二三點，車裡的人卻無法按捺住心底的激動，欣賞著外面的景致，回想著記憶里的零星。忘記了車窗外的寒冷，心裡暖暖的。

她來之前還正擔心住處，一路上看到家家棟棟樓，本還擔心一伙食的問題，聞到盤盤菜噴噴香，那些擔憂又好像不曾出現。睡了大半天后，到了晚上，來到婆家，親戚們一見她便擁上來說：“就等你們了，兩桌飯菜都快涼了。”接著便問長問短，本身心中的許許，親切的話語中都害羞地躲了起來，嘴巴漸漸動了，心漸漸暖了。遠遠地便已看見公公坐在那裡，口裡叼著根煙，看著她笑。她心中一顫，臉一紅，也走過去坐在火爐旁。感覺心也像火一樣暖暖的。

沉默幾許，感覺喉嚨中的那句話，在旺火的烘烤下，真想鑽出來。她嘴唇張張，又合起來，愣愣地看著爐火。她想著當年兩人年輕，又帶著孩子，公婆親戚幫了許多。可這么多年只是給他們寄了兩個錢，也不曾聯繫過，如今婆婆又不在了，公公臉上也爬上了一條條“蛇”……

公公笑眯眯地，“怎么，來了不開心嗎，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啊？”

“啊——不是，這裡這么多人，這么多菜都是為我們準備的，又這么溫暖。”

她頓頓，聲音中略澀又溫和，又堅決地說：“爸，您身體還健康？”心中那份情感便在短短一句中流泄出來，有幾分不自然，但語調卻顯誠摯。心中的疙瘩在公公“好——好”並帶笑聲地回答中不見蹤影。火光中，他們聊了起來……

吃飯的時間到了，兩個大桌擺滿了菜，坐滿了人，看著許多人都溫暖地互相寒暄。她的目光拂過每個人的臉龐，發現每個人的神情都那么溫暖，洋溢著喜悅，不禁遐想連篇……這些人都伸出過溫暖的手。再想起多年打拚，十年等一回地回了家，還帶著牢騷，能做的也只有此時給每個人滿上一杯，問候幾句，更為自己來時為油費嘀咕而無地自容，為對於走親戚而感疲憊的想法自慚形愧。她急忙拿過飲料，給每人倒上，向每人問好。吃飯時，左右的人都過來給她夾菜，她心中翻騰著，感激像屋外的雪般飄飄揚揚撒在心底。

吃完飯，所有人都圍在火邊，聊著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事。當聊到她住處的問題時，幾個人都出來說：“住我家”，她已不知什麼滋味了。對於別人的熱情，她心裡熱熱的，自己也處於農村，也是泥巴地里長大的。離開時帶著別人沉甸甸的希望與一顆感恩的心。在城市中沉浮的過程中卻將這些一件一件地拋去。

至於後來，頓頓飯，都是滿滿一桌菜，滿滿一桌人，每人心中都裝滿著情。

回去時，車後尾箱放得滿滿的，有這家那家的情，車上重了許多，因為每個人胸中裝著沉甸甸的感恩的心。路邊的花花草草，也經過了風雨的溫柔撫摸，頂著沉重的露珠低下頭來，凝視著厚德載物的大地。

後記：深圳這個城市的發展是由千千萬萬的外來人口推動的，人們將自己的青春奉獻給了這個勃勃成長的城市。可每逢年關，獨在異鄉的人們“回家”的渴望也更加強烈。他們哪怕在公司放棄幾個升職的機會，哪怕為回家花上幾個錢，哪怕擠破腦袋也要買張車票，哪怕在回家的路上耗上幾個晝夜，只圖幫父母刷刷筷子洗洗碗，和爸媽講講生活談談心，與親戚聊聊往事吃吃飯，回故鄉踩踩鄉土嘗嘗家常菜。其實在一個又一個來來回回中，他們是將一顆顆知恩圖報的心帶回老家，再帶回了深圳。不忘感恩，你看我們的城市是不是更可愛了呢？我們是不是更可愛了呢？

謹以此文獻給來深建設者們。常向家中打打電話，常回故鄉看看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