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懷念

念念不忘是你特有偏執，是你無法治癒的毒嗜。就像夏天在你手上轉一圈然後飄走一樣。

你看到照片上的你們，被日光曬得眯起眼，左邊是教學樓，右邊是操場，還有一張張表情生硬的臉。

你們心裡總會想著天氣多么熱，校服多么難看，再怎樣燦爛的笑靨也遮不住你們的迫不及待，希望這一天早些過去。你們皺著眉頭——

早些過去。於是現在你看著照片想起了從前。

你想起那些人央求你“笑一個，笑一個。”

現在他們不在了，如果你當時笑了，該有多好。

如果笑得像雲彩一般輕，像陽光一樣暖，像天空一樣乾淨，該有多好……

手邊的畫筆好像哀聲地告訴你，你忘記扣上筆帽，我們又要幹掉了。畫紙上面排列了七種顏色，從這一段到另一端，穿梭了半個世界。

兒時的詩歌，彩虹是一座橋。

你撩開百葉窗，讓外面的冷空氣透進。你會莫名的難過起來。

窗外沒有彩虹。你還要繼續等么。就在你放開窗簾的那一刻，彩虹露出了狡詐的臉，偷笑你。

然後你開始畫人，無論多么難看，他們不會走失，不會孤獨。你拿起二號鉛筆，勾出眉毛。手腕停留在紙角，便僵住不動了。你想起什麼了？

“左眼和右眼一定要對稱，不能是同樣的。你這畫得太——”接下來就是她們沒心沒肺的笑聲。她們是兩個人。微機課。MSN。上課偷偷地聊天。偷偷地畫畫。就像見到了陽光頃刻溶化的物質一樣。最終，融化掉。

因為某人的不認真，你們全部被罰重新做一次眼保健操。你記得你雙手捂住眼睛，卻嵌開一條縫，讓光線透進來，偷窺你右邊的她的表情。

你不記得她有沒有看到你。

後來沒有了微機課。沒有了那一切。你還是習慣在上課的時候回頭看著她，又迅速在她注意到你時轉過頭來。

你的心裡裝著她。那個位置一直在。

海水漫過你的腳踝，沖不掉的。

為什麼你有一種無論寫多少字都永遠寫不完那些故事的感覺呢。

你對我說。十三，為什麼我那么難過。每次想起夏天和從前，就一定有她的過往。

那是因為——

你太愛她了啊。這句話火辣辣地被我吞在肚子裡，急速翻滾，生疼。

你說，你夢見她了。夢裡的她也是同樣的瀟灑，懂得如何忘記不加牽掛。

我問你，夢裡的你們是不是可以像不受現實驅控的木偶一樣笑得乾淨快樂呢。

你夢見她到處隨意地漫步，每一個邁出的步伐像刀子割出的距離。你習慣於在後面追逐她的影子，直到冰海擋住了你的去路。那就是傳說中的太平洋吧。

你走進那場漩渦，寒冷刺痛每一寸皮膚，曾有那么一種痛感一切都不存在了，然後你失去了知覺。

你醒在對岸，她的旁邊。可是破曉長鳴，你又從另一個世界甦醒。

十三，你偷偷告訴我。他們都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可是他們知不知道，你每天夜裡他們的白天都回去了一次。只是他們奔波於陽光下，看不見你的想念。然後你會悄聲地離開，像風一樣。

你每天都能見一次她，你一定很高興吧。

可是你說你的快樂盛得滿滿的放在心的左邊，可右邊裝的又是另外一些知覺。

我理解。就像你看見她快樂卻看到她的快樂里沒有你的影子那種感覺。

夏天嫻靜淡然地搖曳著最後的一點溫暖，一縮便繞到了另一個島嶼上，在那裡將前人刻下的傷感染著那個島嶼上的人。

你說你要去看她，讓她教你畫畫，讓她給你講海盜分金子的數學題。你要。你打算。你會。你一定。可是她還會在原地等著你來么。

十三，我很想她。你不停對我說，你的聲音不堪一擊，輕輕一划就碎掉了。

我知道。我理解。我也是。

我們都有著堅不可摧的理由去把持那些即將溜走的過去，念念不忘那些由不得我們掌控的年華。

念念不忘，終究抵不過時間。

你決定走開那座島，那個令你如此悲傷的地方。到一個沒有夏天的地方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