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

第一次見到C。T。的時候，他穿了一件潔白的襯衣。

他戴眼鏡，沒有鬍鬚，像一個神情乾淨而亮麗的孩子。他微笑著介紹自己是我們以後的語文老師。

在這個班裡坐的都是從獨木橋擠過來的人，有著不羈和狂傲，神情閃爍著曖昧，早已厭倦了和老師成為朋友的遊戲。那只是一種開在水底的花，優雅華麗卻遙不可及。每個人都習慣帶著高傲而冷漠的心在時間中行走，看窗外渾濁的陽光緩緩移動步子，一寸一寸的吞沒身邊寧靜的黑暗。

經常會在文科課的時候注意到牆角的黑暗在瞬間灰飛煙滅。

C。T。剛來的時候想成為一個自己上學是希望擁有的老師，所以他講詩，講個性，將講古今中外。

我想是他察覺到我們的排斥，我們習慣的對一切和考試無關的事都擺出帶著排斥的臉。

我們拒絕向別人傾訴，也懷疑別人的傾訴。

這個班擁有的是太多受傷的靈魂，想當初單純的涉入老師們的私人空間，得到的卻不是書里描寫的，自己嚮往的無限感動，現實給予記憶的只有對人生的驚愕與茫然。

所以現在他們只會站在一邊遠遠的冷冷的凝視，有著不動聲色的殘忍，以及絕望。

這個時候，C。T。會在想什麼呢？他知不知道那裡面深藏的灰暗和危機，知不知道該在乎什麼樣的堅強和脆弱？

這就是我們和他的區別。

C。T。總是很認真，看到他把我周記上的錯字都改了過來，感覺像在茫茫的曠野上走了很久才發現自己早已迷路，不辨方向。記憶從模糊的中斷處甦醒，但是因為離開出發點太久，面對四周只有一片茫然。如果不發現，仍然能夠安然的沉醉於虛偽而平靜的幻境之中，不會對已經認定的路線迷惑，而是幸福的生活。

老師都沾染著他們特有的殘忍，這不是自己早已確定的事實么？

事到如今又在懷疑什麼呢？

他會擁有那種失望和寂寞的神情，只是因為年輕的關係。

這不是自己早已明白的道理么？但是當時能感覺到呼嘯而過的風，看見枯黃的斷草隨風飛散，強大的張力在空氣中擴張，心裡一跳一跳的疼痛。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到我們的失望，對希望的失望，對世事的失望。他在空氣中看到的不是飛舞的絕望，而是塵灰。

我們早已習慣於面對任何人，都不會露出依賴的表情把頭揚得高高的短占地用餘光看人，是為了不讓莫名的淚水忽然的掉下來。

他會不會夢見在高樓上吹風的樣子呢？夢見自己的微笑？我們只是喜歡沉醉在那空白的黯然里，是沒有寂寞的。

因為不知道該在乎什麼，所以有一種不在乎一切的堅強；因為害怕被別人拒絕，所以有著拒絕一切的冷漠。

這種深埋在骨子裡的脆弱，因為害怕被別人揭穿，而只有擺出沉默而麻木的臉。

用來安慰自己，欺騙別人。

曾經在周記上，我畫了一幅漫畫上去。是裝著機械翅膀的素，短髮在空氣中凌亂的飄搖，風把僵硬的衣裙撐了起來。素在大風中歌唱，神情清澈而憂鬱。

注定一無所有的，注定無疾而終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