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筆的溫暖

在寒假整理房間時，目光忽然掃過一個狹小而凌亂的角落，那裡躺著一支被塵灰模糊了的鉛筆，是需要削皮的那種。驀地想起，離開這樣的伴侶已經好久了。

我是從幼稚園的時候，開始觸摸它們的。關於鉛筆的記憶，很多很雜也很碎，甚至難以再拾起。但我仍試著尋找，就像拾貝者不願放棄一枚華美的螺。

最開始，喜歡埋在鉛筆中的誇獎。

那是第一次拿筆，我海綿似的白白胖胖的小右手顫顫張開，然後小鷹般倏地抓住我的獵物——那支短短的素衣鉛筆。恬靜的白紙立刻驚慌起來，卻躲不過我手中鉛筆在無垠雪地中踩下的一串串腳印。我清楚的記得那時媽媽興奮地誇獎了我一番，爸爸有力的大手將我高高舉起。原來被別人讚美自己的進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後來啊，喜歡鉛筆傳遞的暖愛。

步入國小之後，用鉛筆寫字已是一種習慣。石墨在紙上滑過一道道清晰的銀灰色痕跡，留下一層層細膩的粉末，如同高遠的明藍色秋空中划過一串飛鳥的清鳴那樣令人回味。可它書寫了我的成長的同時，也消磨著自己的身心。因此，削鉛筆的場景成了每天晚飯後別具一格的風景線。一年級時，媽媽覺得我太小，怕我傷了自己，便幫我一一削好。昏黃的白熾燈下，媽媽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巧地跳動旋轉著，鉛筆尖隨著“沙沙”的聲音也變得修長起來，像媽媽的指尖。經過一番精緻的打點，又尖又長的筆尖又能跳動於水墨素宣上了，總引得同班小友羨慕的目光。得意之餘，媽媽細心的眼神和靈巧的手指又漸清晰，即使在我幼小的眼中，也遊動出被愛的溫暖。

長大後，喜歡涌動在鉛筆中的進步。

到了二年級，削鉛筆的手便不再是媽媽的了，那把古舊泛黃的小刀也不知被遺棄到哪個寂寞的角落。我握上了一支支花綠可人的鉛筆，轉筆刀躺在了小刀原來棲息的位置，那是媽媽送給我的。不久以後，削筆器又臥在轉筆刀曾小憩的地方，那是爸爸對我的獎勵。再後來，削筆器不再轉了，漂亮的鉛筆也不再變短了，那是為了節省時間，我買給自己的一支自動鉛筆。於是，那些曾經伴過我的鉛筆，以及那個曾經日夜轉個不停的削筆器，都像江南水煙繚繞的古房墨畫般被細碎的灰塵籠住了，讓人看不清原來的容顏……撫拭著愛不釋手的自動鉛筆，輕輕舔一舔唇角的微笑，我忽然明白令人幸福的進步不僅屬於自己，還屬於這個時代，屬於這個世界。

……

少頃，我拾起地上的鉛筆，食指緩緩掠過它細而短的身軀，指尖留下一層朦朧的灰。被誇獎的喜悅，父母溫暖的愛，還有這個世界進步的快樂……忽然就那樣快地閃過了，像鉛筆尖那樣留下一串清晰的痕跡。我發現食指尖沾上塵的那處，竟正是兒時與鉛筆相偎最久的一處。良久，微笑不自禁跳上了臉頰……

相信兒時的鉛筆，還會一直一直溫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