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含香

我家的客廳里有一束梅，溢著迷人的芬芳。

我遠觀她，她靜靜地開放，吸引著我。我慢慢走近，走近，被她的香氣圍繞。我盡情呼吸這醉人的空氣，細細觀賞。那些花兒，帶著多么美妙的顏色，傲然於這天地間。

可我看到了，在美麗背後掩著一種黯然――那是片枯葉。它萎縮著乾骸般的身體，輕輕抱住和它一樣，泥土色的枝幹。冬天的寒風，讓它瑟瑟發抖，但它固執地抱著枝幹，哪怕只能抱住一小部分。我陷入沉思。

我想到，梅花枝上是沒有葉的，它們都落到泥土裡去了。父親說，當最後一片葉落的時候，第一朵冬日梅花便開了。當最後一朵梅花再也撐不住的時候，第一個春天的葉苞就探出腦袋來。這是多美的輪迴啊，葉落花開，花落葉生。但流傳萬古的，終究是花，而那些葉子，成了花朵沉默的殉道者。

葉為冬天的暗香浮動，為這梅的輪迴，作了無言的犧牲者。它沒有悲哀過。

父親又說，有葉的梅枝是賣不掉的，因為這樣搭配起來遮掩了梅花朵，這人們所深愛的梅花朵。是啊，誰又曾在意過，在生機勃勃的春天，葉為添一抹綠傾其一生，優雅而鮮美。它知道人們對它的遺忘，知道人們更愛梅花朵，知道梅花有醉人的芬芳，而它沒有。所以在春的角落默默生長，在冬的舞台默默墜落，承受。畢竟，寬宏的土地是它宿命的歸宿，它要為寒冷中花的開放，輸送溫暖的養料。

我終於明白那片枯葉的心思，它傻傻地把泥土與枝幹的顏色混在一起，所以緊緊抱住不放，想要深入大地的精魂。

面前的梅花，仍是那么香得醉人，只是我總在她的身後，隱約看到葉的影子。我輕輕剝開那些枯葉，讓它悠悠地落下，完成它畢生的使命。我聽見它說，謝謝。聲音渺遠而深沉。

又一陣香氣飄來，不同於從前。我清醒地認識到，那是葉的芳香啊！梅花香，是因為葉用它們的生命，將香給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