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陽溪

又一次前往回到閩北崇陽河畔，又一次體驗了那裡年節時分的風俗人情。火車在寒冷中行進。我看到了孤寂寒冷的華北平原，看到了被冰雪籠罩的長江兩岸，看到了被冰雪壓彎了的漫山竹林，看到了煙雲迷濛的閩北山巒。夜晚，身居異鄉的我，平躺在柔柔的床上，身軀似乎仍保持著火車行進時的晃動，窗外的河水卻激盪著新年的浪花。

平生第一次坐在竹排上，整個人漂浮在清澈的河面，目光四處游離著，遠而近，高而低，看兩岸的青青翠竹，看渡頭忙碌著浣洗的村姑，看河底一枚枚圓潤的鵝卵石，看河面被這竹排盪起的縷縷波紋。恍若隔世的感覺應該就是這樣樣子的。漂浮在空中的感覺不是那么容易體驗得到的，那就坐坐竹排吧，水映天，舟行水上，人便宛在空中了。

聽說福建陰雨連綿的天氣已經持續了近一個月了，幸運的是除夕那天雨停了，風停了，雲開了，太陽出來了。緊接著的日子裡便整日有暖陽相伴。搬幾把凳子放在陽台上，坐在陽台上，上有暖陽相照，前有溪流相依，脈脈的陽光和流水，成了我的最愛。我可以長時間地盯著面前的崇陽溪，看竹排來來往往。真想從此做一個撐排擺渡的人，就在這條溪流上，就在面前的這個渡口。擺渡兩岸探親的鄉鄰，擺渡依依惜別的情人，擺渡外出尋找希望的青年。我會讓他們聽聽席慕蓉的《渡口》：“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從此生根/浮雲白日，山川莊嚴溫柔。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我的手/年華從此停頓/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設若這天真的來臨，我會在兩岸的渡口旁種上惜別的花，讓那祝福有個實實在在的寄託，能真實地別在離人的襟上。

喜歡這河，曾對她說，等以後退休了，老了，我們就來這河邊定居，就坐在陽台上曬著太陽，看著這河慢慢變老。假若還有點殘留的氣力，就圓了那個擺渡的夢，而不是讓那渡船擱淺在岸邊，用鐵鏈鎖住慢慢鏽蝕。可是，聽說五年後這裡將會被拆掉，沿河修築一條公路。五年，五年後，我喜歡的陽台和渡口都將沒有了，那時會有橫空而過的橋樑，竹排將擱淺在岸邊的鵝卵石灘上，席慕蓉的那曲《渡口》終將要成為絕唱了。想到這，眼前的河水突然間沉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