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二)--第二部-珂賽特-第一卷-滑鐵盧(29)


夜行陂澤間的某些涉禽是會有那種形象的.
假使有人留意,望穿那片迷霧,便會看到在他眼前不遠,在尼維爾路轉向從聖約翰山去布蘭拉勒的那條路旁的一棟破屋後面,正停著,可以這么說,正躲著一輛小雜貨車,車篷是柳條編的,塗了柏油,駕著一匹駑馬,它餓到戴著勒口吃蕁麻,車子裡有個女人坐在一些箱匣包袱上面.也許那輛車和那忽來忽往的人有些關係.
夜色明靜.天空無片雲.血染沙場並不影響月色的皎潔,正所謂昊天不弔.原隔間,有些樹枝已被炮彈折斷,卻不曾落地,仍舊連皮掛在樹上,在晚風中微微動盪.一陣弱如鼻息的氣流拂著野草.野草瑟縮,有如靈魂歸去.
英軍營幕前,夜巡軍士來往逡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隱約可辨.
烏古蒙和聖拉埃,一在西,一在東,都還在燃燒,在那兩篷烈火之間,遠處的高坡上,英軍營帳中的燈火連成一個大半圓形,好象一串解下了的紅寶石項圈,兩端各綴一塊彩色水晶.
我們已經談過奧安凹路的慘禍.那么多忠勇的人竟會死得那么慘,想來真令人心驚.
假使世間有樁可駭的事,比做夢還更現實的事,那一定是:活著,看見太陽,身強力壯,健康而溫暖,能夠開懷狂笑,向自己前面的光榮奔去,輝煌燦爛的光榮,覺得自己胸中有呼吸著的肺,跳動的心,明辨是非的意志,能夠談論,思想,希望,戀愛,有母親,有愛妻,有兒女,有光明,可是陡然一下,在一聲號叫里落在坑裡,跌著.滾著,壓著,被壓著,看見麥穗.花.葉和枝,卻抓不住,覺得自己的刀已經失去作用,下面是人,上面是馬,徒勞掙扎,眼前一片黑,覺得自己是在馬蹄的蹴踏之下,骨頭折斷了,眼珠突出了,瘋狂地咬著馬蹄鐵,氣塞了,號著,奮力輾轉,被壓在那下面,心裡在想:剛才我還是一個活人!
在那場傷心慘目的災難暴發的地方,現在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了.那條凹路的兩壁間已填滿了馬和騎士,層層疊疊,顛倒縱橫,錯雜駭人心魄.兩旁已沒有斜壁了.死人死馬把那條路填得和曠野一樣高,和路邊一般平,正象一升量得滿滿的粟米.上層是一堆屍體,底下是一條血河,那條路在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夜間的情形便是如此.血一直流到尼維爾路,並在砍來攔阻道路的那堆樹木前面積成一個大血泊,直到現在,那地方還受人憑弔.我們記得,鐵騎軍遇險的地方是在對面,近熱納普路那一帶.屍層的厚薄和凹路的深淺成正比.靠中間那段路平坑淺的地方,也就是德洛爾部越過的地方,屍層漸薄了.
我們剛才向讀者約略談到的那個夜間行竊的人,正是向那地段走去.他嗅著那條廣闊的墓地.他東張西望.他檢閱的是一種說不清的令人多么厭惡的死人的隊伍.他踏著血泊往前走.
他突然停下.
在他前面相隔幾步的地方,在那凹路里屍山的盡頭,有一隻手在月光下的那堆人馬中伸出來.
那隻手的指頭上有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是個金戒指.
那人彎下腰去,蹲了一會兒,到他重行立起時,那隻手上已沒有戒指了.
他並沒有真正立起來,他那形態好象一隻驚弓的野獸,背朝著死人堆,眼睛望著遠處,跪著,上身全部支在兩隻著地的食指上,頭伸出凹路邊,向外望.豺狗的四個爪子對某種行動是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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