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下)-第六期-冤家路狹(31)


她母親已經見好了,不用她時刻在病床前伺候了,她在病房裡和病人纏了這么些天,一旦跑到外面地里,當然很高興.劇烈的動作可以讓人忘了自己的心思.那塊分派地,在一個高爽.顯敞的籬圍里,那兒象那樣的地一共有四五十塊,那兒的活兒總是在白天僱工活兒完了的時候才頂活躍.刨地平常總是六點鐘開始,無定時地繼續到黃昏,或者月亮上來以後.現在許多分派地里,都正燒一堆一堆的野草和廢物,因為那時天氣乾燥,正適於燒毀東西.
有一天天氣很好,苔絲和麗莎.露同著別的街坊們,在那兒一直幹活兒乾到最後的光線平射到界斷分派地的那些白色木橛子上.太陽剛一落下,暮色剛一蒼茫,長命草和捲心菜菜梗兒那種倏忽不定的火光就把那些分派地照得一陣一陣地忽明忽暗,因此大地的輪廓,都隨著濃煙讓風或吹或否的聚散而忽隱忽現.火光亮起來的時候,就把一片一片貼地橫飛的煙也映成半透明的發光體,把幹活兒的人互相隔絕;看到這種光景,就可以明白白天是一堵牆.晚上是一片光的雲柱(見《舊約.出埃及記》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節以下:日間耶和華在雲柱中領他們的路,夜間在火柱中光照他們,使他們日夜都可以行走.日間雲柱,夜間火柱,總不離開百姓的面前.)是什麼意思.
暮色越來越暗的時候,就有些種園子的男人和女人因為天晚而回去了,但是多數的人卻都繼續工作,想把種的東西弄完;苔絲也是這些人裡面的一個,不過她卻把她妹妹先打發回去了.她正在一塊燒著長命草的分派地里,手裡拿著叉子工作,叉子有四根發亮的齒兒,碰在石頭和乾土塊上叮叮地響.有的時候,煙氣把她完全籠罩;有的時候煙氣散開,她的身影就露出來,於是草堆上的銅色火光就輻射到她身上.她今天晚上的穿戴很奇怪,看起來未免有些扎眼:在一件洗過無數次.沒顏沒色的長袍上罩著一件黑色的甲克:整個看來,仿佛是賀喜的客人和送殯的客人兩種人合而為一.她身後那些女人都帶著白圍裙;在那一片昏暗的暮色里,只能看見她們灰白的面目和白色的圍裙,只有火光發亮,射到她們身上的時候,才能看見她們全部的形體.
往西看去,只見由棘樹作成.把那一塊大片地界斷開的樹籬上面,樹葉兒都tuo6*光了,樹枝子象鐵絲,跟西方低下灰暗的天色參差掩映.往上看去,木星象一朵盛開的水仙似地懸在天上,它亮得差不多都能照出影子來.散布在四外的還有幾顆叫不出名字來的小星里.遠處有一隻狗在那兒叫.車輪子有時在乾燥的道上,軲轆軲轆地走過.
天色既然還不很晚,所以工人的叉子仍舊一息不停地錚錚直響;那時的空氣雖然清涼.料峭,卻已經微微有點春意了,鼓舞了工人的興致,叫他們工作下去.那個地方.那種時光.那片嗶嗶剝剝的火.那種閃爍明暗的奇幻神秘,都含著一種意味,使大家和苔絲,喜歡在那兒待著.在冬日嚴寒的時候,夜色來臨,好象魔鬼,在夏天悶熱的時候,夜色來臨,好象愛人,現在在三月的時候,夜色來臨,卻使人心神平靜.
沒有一個人看他的夥伴的.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盯在那片土壤上面,看著它那翻過來而有火光照亮了的表面.因為這樣,所以苔絲痴心傻意唱她那些短歌兒(她現在差不多已經不再存克萊會回來聽她這些歌兒的念頭了)翻弄那些土塊的時候,雖然有一個人,一個穿粗布衣衫的人,在離她頂近的地方幹活,她卻待了很大的工夫,才感覺到他在那兒.不過她還只感覺到他也在她那塊分派地里刨土就是了,同時還只當他是她父親打發來幫著她快把活兒幹完了的.後來他刨地的方向把他帶到離她更近的地方了,她對他的感覺才比先前更多了一些.那時煙氣有些把他們兩個隔斷,跟著煙氣轉到旁邊,他們就又可以彼此看見,不過跟所有其他的人還是隔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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