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上)-第二期-陷淖沾泥(19)


苔絲就這樣,差不多由頭腦簡單的女孩子,一躍而變為思想複雜的婦人了.她臉上帶出來沉思深念的象徵,語言裡也有時露出來淒楚傷感的腔調.她的眼睛長得越發大起來,越發有動人的力量.她長成了一個早已應該叫作是所謂的尤物了;她的外表,漂亮標緻,惹人注目;她的靈魂,是一個純潔貞堅的婦人的,雖然有過近一兩年來那樣紛擾騷亂的經驗,而卻完全沒腐化墮落.如果不是由於世俗的成見,那番經驗簡直就是一種高等教育.(本書第一次在《圖畫周刊》上發表的時候,本書第一期的標題為,在學費昂貴的學校里所受的教育.)
她近來一點兒也不和外人交接,所以她的遭際,本來就不是盡人皆知,現在在馬勒村里,差不多都沒人記得了.但是她看得很明白,她在那兒,就老得難受;因為那個地方,親眼看到她們企圖和有錢的德伯連宗,再通過她作更進一步的結合,親眼看到那種企圖塌了台.最低的限度,總得過許多年,到她對於深刻印在心裡這件事完全塗抹掉了的時候,她才能不再感到難過.然而即使現在,她都老覺出來,富有希望的生命,仍舊在她心裡熱烈地搏動;也許在一個對於她的舊事一概無知的一隅之地,她還可以快活.不錯,逃開已往以及跟已往一切有關的事物,就是把已往一掃而光;而想要作到這一點,她就非離開老家不可.
她時常自問,女人的貞節,真是一次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嗎?要是她能把過去掩蓋起來,或許就可以證明這句話並不足信了.一切有機體都有以漸恢複本原的能力,為什麼單單處女的貞節,就該不許有這種能力呢?
她等了許久,始終沒遇到再創新路的機會.轉眼又是一番特別明媚的春光,草木的嫩芽幼蕾里,滋長發育的活動差不多都可以聽得出聲音來.這種情況感動了苔絲,也和感動了野獸一樣,使她急欲離家遠去.結果等到五月初,她母親一個老朋友(她從來沒見過面,不過她很久以前,曾寫信託過她),給了她一封信,說往南去好些英里,有一個牛奶廠,想用一個手頭靈巧的女工,廠主很願意雇苔絲一夏天.
這個地方,還不到她希望的那樣遠;不過也許夠遠的了;因為她活動的範圍,她聞名的區域,本來就小得很.對於一個活動範圍有限的人,平常一英里就好象地球一度,一區就好象一郡,一郡就好象一省,好象一國.
有一方面,她是打定了主意了的:從此以後,在她的新生命里,不論在夢想方面,也不論在實際方面,都不許再有空中樓閣的德伯氏存在.她只想作一個擠牛奶的女工苔絲就完了,不想作別的.雖然她們母女,並沒提到這一節,她母親卻很知道,苔絲對於這一方面,有什麼樣的感情,所以現在再也不說武士世家的話了.
但是人卻往往自相矛盾.這個新地方所以使苔絲髮生興趣的原因之一,就是那個地方,離她祖宗的故土很近這種意外的好處(因為雖然她母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布蕾穀人,他們卻都不是).她所要去的那個牛奶廠,叫作塔布籬,離德伯家從前有的幾處宅第不遠,就在她祖宗奶奶和她們那些聲勢赫的丈夫們一門埋葬的大墳穴附近.她也許能夠看一看這些墳穴,可以想一想,不但是德伯家,象巴比倫一樣(象巴比倫一樣,見《舊約.以賽亞書》第二十一章第九節:巴比倫傾倒了.《新約.啟示錄》第十八章第二節:巴比倫大城傾倒了.),一去不回,就是一個卑下微賤的後裔所有的清白操守,也會同樣無聲無臭,就成了落花流水.在這個時期里,她老納悶兒,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她在祖宗的故土上,有什麼新鮮的奇事.新鮮的好事出現.發生;同時心裡老有一種精神,自動地湧現,好象樹枝里的汁液一般.這就是尚未消耗的青春,經過暫時的壓制,又重新湧出漲起,並且還帶來了希望和無法制止.尋找快樂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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