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小楷《孝經定本冊》之二

黃道周《孝經定本冊》之二 紙本小楷（選頁） 崇禎十四年（1641）其他不詳

【附錄】寫在黃道周小楷《孝經》冊後 文＼王波

黃道周是晚明卓有成就的書法大家，儘管他自認為“作書是學問中第七八乘事”，但是他如飛鴻舞鶴般的行草書和峻厚古拙的小楷，使他足以和王鐸、倪元璐並列為明末三大代表性書家之一。他的小楷尤以《孝經》為聞名，此冊定本《孝經》，落款“崇禎辛巳（1841深秋識於白雲之庫”．也應是其身陷囹圄之時所作。

黃道周（1585-1846），福建漳浦縣銅山所人，字幼玄．號石齋，自幼聰明好學，少年時就有“閩海才子”之譽．天啟二年中進士，先後任明天啟朝翰林編修、經筵展書官，崇禎朝翰林侍講學士、經筵展書官，南明弘光朝吏部侍郎、禮部尚書，隆武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和兵部尚書等職。他是在明末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十分尖銳激烈的時刻登上政治舞臺的。他秉性耿直、言辭嚴厲，故屢遭貶謫．先後有“平臺抗辯”和“廷杖之厄”而聲震朝野。晚年，他受命於危難之時，自請募兵北上抗清，在江西境內終因後援不繼，孤軍深入而失敗，被俘押至南京，並於順治三年（1646）三月初五就義，臨刑前，他咬破手指，血書“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其氧骨節義於此可見一斑。

黃道周一生都在維持著他的道統常網，崇禎十年（1638）七月，他與崇禎皇帝在平臺（皇帝內廷）因楊嗣昌不服父喪的問題上進行面對面的論爭，抨擊楊嗣昌不守服喪的孝道．從而得罪了崇禎皇帝，結果是貶道周六秩，並調任為江西布政司都事，這實際上是流放。崇禎十一年（1639）冬，當時任江西巡撫的解學龍調任南京兵部右侍郎，第二年春天，解在離任前舉薦了黃道周，並對他推崇備至。“帝遂發怒，立削二人籍，逮下刑部獄，責以黨邪亂政．並杖八十”。於是黃道周與解學龍各杖八十發西庫司，又移至北司嚴刑拷問，道周臥病八十餘日，抱足扶首，僅能起立。這時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據《黃道周年譜》載：“先生既以清苦聞天下，諸獄卒皆不敢有望，於先生惟日奉紙札丐先生書。先生時為書《孝經》．以當役錢．凡手書《孝經》一百二十本，皆以獄卒持去。”黃道周崇禎十三年（1640）8月入獄．第二年底謫戍辰陽，約在獄中呆了十五個月．平均每月要寫近十部《孝經》，而每部《孝經》有三千字左右，這是一件不斷重復而十分浩繁的事情，但我們所見的所有黃道周小楷《孝經》無一不是恭謹不苟的作品。黃道周 在創體難支、身處如“椰子大”、“不見三光”的獄中斗室裏，為什麼如此不厭其煩地抄寫《孝經》呢？黃道周曾在《孝經大傳序》中言：“臣觀《孝經》者，道德之淵源，治化之綱領也，六經之本皆出《孝經》。”黃道周認為、孝乃天之經，地之義，是諸德之本，人之行，莫大於孝，國君可以用孝治理國家，臣民可以用孝立身理家，認為忠是孝的發揚和擴大，孝悌之至就能“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可以說“孝”是黃道周從政二十年中所不遺餘力維護的政治倫理哲學的核心，這是他用生命和鮮血所維護的道統綱常。黃道周獄中所書一百二十本孝經實際上是一種筆諫，是他的一種政治宣言。

今天，當我們用書法藝術的目光來審視這些小楷《孝經》冊，我們仍然會被黃道周的那份倔犟、峻厚、質樸的氣息所打動。從風格傳承上看，黃道周小楷顯然是以鍾繇為宗的，並有著宣示帖的基本構架。鍾繇作為漢魏時期代表性書家，與張芝並稱為“鍾張”，南朝宋虞龢在《論書表》中借王羲之的口說：“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絕倫，其餘不足存”。鍾繇小楷處楷則初具，而隸意未退的獨特歷史時期，結字扁平，橫向取勢，憨厚稚拙，意趣橫生。黃道周小楷《孝經》冊顯然呈現了鍾繇小楷的基本格調，點畫肯定厚實，頓挫強烈，凝重而靈動，撇晝和有些橫畫也表現出明顯的隸意，與鍾繇相比少了些特別舒展的長橫，結字扁平中略顯方峻、嚴謹。非常耐人尋味的是黃道周小楷《孝經》冊的結字上體現了隨機的誇張與變形：或上緊下鬆，或上鬆下緊，或左緊右鬆，或左鬆右緊；就右下角而言，時而有節制的舒展，時而又一反常態的特短、特密、特緊；這種結字表現了書家非凡的造型能力。對於將書法作為視覺藝術的今天，在結字造型的誇張變形作為一種普遍追求、強調二度抽象的背景下，黃道周小楷的這些特徵無疑能提供給大家更多的想像力，從而激發出更多的創意火花。

值得一提的是，黃道周夫人蔡玉卿也有不少小楷《孝經》傳世，書風與黃道周十分相近，也一直有著廣泛的影響。蔡玉卿是黃道周的繼室，黃道周在金陵曹街被殺之後，南明隆武帝賜黃道周為文明伯的同時，也賜蔡玉卿“一品夫人”的稱號，使蔡玉卿成為明末清初的傳奇人物，並載入閩中烈女傳。現傳世蔡玉卿的小楷《孝經》約有兩類：絕大部分作品如故宮博物院、北京文物商店所藏的小楷《孝經》落款為“明忠烈文明伯武英殿大學士黃道周妻蔡玉卿書於石養山中之齋室，”並鈐有“玉音清操力學”、“蔡玉卿印”、“潤石”等印。這類作品大概是蔡玉卿在夫君殉難後，一方面以此繼承丈夫遺願、替夫明義，另一方面也換取些米糧以資生活，還有少量落款為如“辛巳秋深黃道周再書於白雲庫下”的小楷《孝經》，在用筆、結字、氣息上與落蔡玉卿款的完全一致，而與黃道周其他小楷《孝經》有些不同，所以應是蔡玉卿代筆或作偽無疑。細加分析，其實我們還是不難分辨，黃道周小楷《孝經》在峻厚中透出靈動與協調，而蔡玉卿小楷《孝經》儘管風格相近，但用筆、結字尚顯有些刻板與生硬，峻峭有餘而遒麗不足，藝術水準還是存在高下之別的。

【資料來源】《黃道周孝經》（上海書畫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