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發表文章《現代的女權運動》
1922年1月18日
二十世紀是被壓迫階級底解放時代,亦是婦女底解放時代;是婦女尋覓伊們自己的時代,亦是男子發現婦女底意義的時代。
凡在“力的法則”支配之下的,都是被壓迫的階級;凡對此“力的法則”的反抗運動,都是被壓迫階級底解放運動。婦女屈服於男子“力的法則”之下,歷時已經很久,故凡婦女對於男子的“力的法則”的反抗,都為女權運動。這種運動,歷史中包含甚多,名之曰“革命”並不過分。
婦女要想達到伊們完全解放的目的,非組織一個世界的大聯合不可。這個指導的責任落在高嘉仙族(Caucasian Race)婦女底肩上,尤以北美合眾國的婦女為先驅。在伊們運動之下,“世界基督教禁酒聯合會”、“婦女國際會議”、“國際婦女參政聯合會”這些團體相繼成立。
就在白人所居的鄉土,亦有多處女權運動才見萌芽。在東亞,在非洲,婦女底羈絆依然未全打破。但在此等地方,婦女的時代亦漸發見曙光了。
女權運動底國際的組織如下:婦女國際會議以各“婦女國民會議”底主席職員組成。一國底婦女俱樂部,為施行一定的普通政綱都可以加入一個國民會議。第一個國民會議,一八八八年成立於北美合眾國。隨後在坎拿大、法國、瑞典、英倫、丹麥、荷蘭、澳洲、瑞士、義大利、奧國、諾威、匈牙利等國,均有了這類的組織。
這婦女國際會議所代表的婦女數目,尚無統計。彼底會員大約將近千萬人。國民會議只許以團體加入,不許以個人加入。構成婦女國際會議的各國民會議底會長,專以伊們的主席職員的資格列席。
婦女國際會議是一個促進有組織的國際的女權運動的永久機關。這是一八八八年在華盛頓成立的。
婦女參政運動是女權運動的另一形態,亦同樣地依國際的形式組織起來。但對於女權運動是完全獨立的,婦女參政是為有組織的婦女所提出的最急進的要求,後來在各國為急進的女權論者所擁護。伊們認婦女參政是女權運動底入門,由此可以達於更遠大的目的。所以國民會議會員底大部分,不能在一切情形之下都把婦女參政加入伊們的政綱。然至一九○四年六月九日,國際會議在柏林關於此點已有可決了。
國際婦女參政聯合會在華盛頓成立後,不久在柏林亦有一個代表八國的婦女參政同盟發生。這個同盟所代表的八國,是北美合眾國、威多利亞、英倫、日爾曼、瑞典、諾威、丹麥與荷蘭。這個同盟與聯合會聯絡起來,從此以後婦女參政運動便成了女權運動中最昌盛的部分。這曾聲言過要在五年終再召集第二次會議的“國際婦女參政聯合會”,在一九○五年至一九○九年間已經開了三次會議(一九○六年在Copenhagen,一九○八年在Amsterdam,一九○九年在倫敦),會員擴張到二十一國(北美合眾國、澳洲、南非洲、坎拿大、大不列顛、日爾曼、瑞典、諾威、丹麥、荷蘭、芬蘭、俄羅斯、匈牙利、奧大利、比利時、義大利、瑞士、法國、勃加利亞、塞爾維亞、冰島)。第一次的會長是加特夫人(Mrs.Carrie Chapman Catt)。
女權運動底主要的要求在各國都是相同。此等要求可大別為四:
一、屬於教育者:享受與男子同等的教育的機會;
二、屬於勞工者:任何職業選擇的自由,與同類工作的同等報酬;
三、屬於法律者:民法上,妻在法律前應與以法律的人格的完全地位並民法上的完全權能。刑法上,所有歧視婦女的一切條規完全廢止。公法上,婦女參政權;
四、屬於社會的生活者:須承認婦女之家庭的、社會的工作的高尚價值與把婦女排出於各種男子活動的範圍以外生活的缺陷、粗糲、偏頗與單調。
各國底女權運動,都是發源於中流階級,勞動婦女底運動比較的後起。但女權運動與勞動婦女底運動,並不含有敵對的意味,而且有互相輔助的必要。在澳洲、在英倫、在北美合眾國,這兩種運動全無敵對的形跡。但在階級爭鬥劇烈的國家,中流階級的婦女運動與勞動階級的婦女運動決然分離。這是因為中流階級的婦女沒有徹底的覺悟的原故。中流階級底婦女應該輔助勞工婦女底運動。這個道理,與美國勞工團體宣言贊助婦女參政運動的道理全是一樣。因為多數勞工婦女在資本階級壓制之下,少數中流階級的婦女斷不能圓滿達到女權運動的目的。反之,勞工婦女運動若能成功,全婦女界的地位都可以提高。此外,勞工婦女的運動亦不該與勞工男子的運動互相敵對,應該有一種階級的自覺,與男子勞工團體打成一氣,取一致的行動。
蘇俄勞農政治下婦女享有自由獨立的量,比世界各國的婦女都多,就是一個顯例。第三國際的執行委員會,於一九二○年指定Clara Zetkin為婦女共產黨的國際的書記,計畫著開一國際共產黨勞工婦女會,示全世界勞工階級婦女以正當的道路,以矯正大戰開始後一九一五年在Berne開的第一次國際婦女大會的錯誤。這又為女權運動開一新紀元。
一個公正的娛快的兩性的關係,全靠男女間的相依、平等與互相補助的關係,不靠婦女的附屬與男子的優越。男女各有各的特性,全為對等的關係,全有相與補足的地方。國際的女權運動和國際的勞工婦女運動的起源就在全世界對於此等原理的漠視。
生活上職業的要求,使婦女有教育的修養的必要。女子教育機會的擴張似乎比承認參政權還要緊。Canon Gare勸告英國工人道:
“除非你得了知識,一切為正義公道的熱情都歸烏有。你可以成為強有力與騷亂,你可以獲得一時的勝利,你可以實行革命,但若把知識仍遺留於特權階級的手中,你將仍舊被踐踏於知識的腳下,因為知識永遠戰勝愚昧。”
這幾句痛言我藉以奉告世界上未曾解放而方將努力作解放運動的婦女,特別是中國今日的婦女。
1922年1月18日
《民國日報》副刊
《婦女評論》第25期